怪谈:食童子

渡灵馆,渡百鬼,引千魂。老板名叫张淼,驱鬼定邪,引魂送灵,专营死人生意。

结缘堂,鬼媒店。老板娘名叫南歌,牵线搭桥,结缘成愿,专解阴缘难题。

1

天清气爽,例常起卦,上上卦一枚。宜祈福、会亲友、搬家,忌破土、置产、闹市。

渡灵馆内,张淼坐在矮桌里,满意地看着卦象,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清茶。

门边铜铃叮当,应该是有客上门。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,就见南歌抱着一长方形大盒子从门外闪进来。

他起身迎上前去,将她怀里的盒子接过,低头瞧了一眼,不禁疑惑:“你带些书籍本子是要做些什么?”

“我啊……”南歌腾出手来,举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,她舔舔嘴角,“我不是说了,要来给你当助手啊?和你一起伸张正义,替鬼申冤。而且正好,我也跟着张大师您学习学习。你可别不信,这些话句句肺腑,绝对不虚。”

张淼斜着眼瞄了她两眼,那一本正经的样子,还真的不像在开玩笑。

他转过身去,俯身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,只一小会儿,便轻笑出声:“瞳孔放大,不断眨眼,眼神如此不自然。你若是说实话,我还可以考虑一下,要不要你这个助手。”

“哈哈哈……”南歌吃瘪地缩回头去,“我们张大师果然名不虚传,还真是骗不了你。我这不是,我小姨带着她那两个女儿来晋城玩,想让我请吃请喝呐,我才不做那冤大头。

“所以我就把结缘堂关了,然后电话里说出差半月。半月啊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我就过来骚扰骚扰你咯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张淼佯作不悦,后又似不经意的,抬手将挂钟之下的小桌向外拉出一段距离,然后将椅子放在那小桌后方,“我这人还不太习惯工作时有人盯着看。”

南歌抿着嘴笑了笑,走上前从他怀里将自己的盒子接过,顺手放在那小桌旁边。

她一边将那盒子里的书本掏出,一边止不住地调侃:“呐呐呐,张淼你这个人呐,心里明明就很欢迎嘛,还偏偏嘴硬得很。那我以后就在这儿,瞻仰我们张大师工作时的风姿了。”

张淼笑而不语,走回矮桌里,盘腿端坐,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清茶。

南歌将东西收拾好便坐下,两人刚好是面对面的位置。她抬起头,正撞见张淼有些尴尬地将目光收回。

南歌将要开口,却听得门边铜铃清脆叮当几声,紧接着一女人的低沉哭声从门口飘来。她连忙端坐,有模有样地将本子摊开,迎接今日的第一笔生意。

张淼轻抿一口茶水,门外的女人已来到他的面前。女人跌坐在矮桌前,无力地用手掌擦拭着泪水,口中还时不时地低声呜咽。

张淼只静静坐着,等待着女人开口。

2

终于,女人长舒一口气,这才似缓过神来。

她抽泣着轻咳几声,低头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,推到张淼面前,虚弱开口:“张大师,我到这儿来找您,主要是为了,我的儿子,我的儿子他……”

女人说到这儿有些哽咽,她极力地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,即使泪水不住地在眼眶打转,她还是不断地深呼吸想要放松自己。

张淼摇了摇头,抬手将照片从桌上拿起,照片上无一例外是同一个小男孩,七八岁的模样。大眼睛长睫毛,肉肉的小脸很可爱,阳光活泼,咧着嘴开心地笑着。

但是,很可惜,这照片已无生气。从内散发出的新鲜阴气昭示,这男孩应是刚去世不久,去世时间,应该是在这一周之内。

张淼将手中的照片放下,犹豫又有些无奈:“他已经去世了,人死不能复生,请节哀。”

女人一听这话,再也忍不住,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从眼眶中喷涌而出,她用拳头重重地敲击着自己的胸口,嘶哑的声音近乎咆哮:

“这么小的孩子,他是被杀害的啊。那么残忍,张大师,我求您,您招魂也好,作法也罢。您把凶手找出来,还我的孩子一个公道好不好……”

张淼抬起头来,眉头微蹙,虽不忍心,还是开口:“抓捕凶手,是警察的事,你应该去警察局。”

“警察还在调查之中,但是我,我等不了了。我要尽快地抓住那个凶手,然后把他千刀万剐。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等太久,我不能。”

南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,她心中不忍,伸着脖子在后面无声地朝着张淼做着口形,帮她吧,帮帮她吧。

张淼瞄了她两眼,思虑一番,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
他叹了口气,从身后取出一只黑色长烛,将长烛点燃,立于桌上。后举起照片,借着长烛的火焰,又仔细观察一番。

“这个孩子的灵魂还未归去,但是,他也不在这儿。”

张淼将烛火熄灭,转身从身后掏出纸笔,推到女人面前:“将你孩子的出生日期及出生时的时辰写在这上面。”

他说完便站起身来,推门进了内室。等他再从内室出来,手上便多了一把匕首。

他将匕首放在桌上,拿起女人写完的纸张仔细推算一番。这孩子命格不好,无法长大成人,是命中注定之事。

但即使死生有数,作恶之人,也应当受到严惩。这么想着,他盘腿坐下,反手抽出一张符纸。又拿起桌上的匕首,将自己的食指轻划出一个口子,用自己的鲜血将孩子的八字填于其上。

他将符纸卷起,放在桌上,用匕首狠狠地刺了下去。一瞬间,那符纸竟慢慢变成黑色,随着那符纸渐变,张淼双手摊开,静放于膝上,然后迅速闭上眼睛。

眼前随之出现一小男孩的形象,蓝T恤,牛仔短裤,运动鞋,脸上脏兮兮的,被绑在一颗树上。

他脸上泪痕未干,恐惧却不敢出声。有一个男人的幻影,蹲在地上,好像正在做些什么,看不清楚。

他想继续往前,刚走到树边,眼前却突然一黑,后传来被人重击一般火辣辣的刺痛。

3

张淼在刺痛中睁开双眼,追魂符追魂溯源,借亡魂元气探寻他死前最后一段经历。若不是有什么东西从中干预,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。难道凶手也是懂得一些术法之人?

他心中是万分疑惑,对上女人探寻的眼神,刚要开口,却听得门上铜铃一响。

三人循声向门外望去,就见杨杭与杜煜生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进来。

女人见了他们,颤巍巍地站起身来,连忙跑过去抓住杨杭的手:“警察同志,是不是杀害小智的凶手已经被抓到了?”

“这个……”杨杭面上有些尴尬,显然是并未料到这女人会在这里,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女人手中抽出来,又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,“一定会抓到的,你先不要着急。”

女人听了这话,脸色顿时垮了下来,她张张口,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。只是还未出声,便被张淼打断。

张淼将桌上的匕首拔起,拿起那一团黑色的符纸展开,连同孩子的照片一同交回女人手中:“你将这符纸带回家,倒一杯水,泡在水里。睡前将符纸捞出,符水喝下,今晚上应该会梦到些什么。

“明天一早,找一些你儿子生前的衣物或者是经常佩戴的物品,九点之后再来我这渡灵馆,将物品交给我。再将你的梦叙述一番,相信我,凶手一定会被找到的。”

女人含泪点了点头,朝张淼鞠了一躬,仔细地将符纸与照片收在包里后,便蹒跚着出了渡灵馆的大门。

杨杭见她出去,这才放松下来。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,随意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。

杜煜生站在他的身后,微笑着偷偷朝南歌挥了挥手,这动作引来张淼一阵不悦。

张淼走上前去,从杨杭身后拉出一把椅子,侧放在杨杭一旁:“杜警官,你也坐吧。不过,两位警官来我这渡灵馆,应该不仅是坐坐那么简单吧?”

杨杭抬眼朝他痞笑:“张大师,咱都合作过两次了,你还能不懂我的来意?其实我来这儿呢,多多少少和刚才那个女人也有些关系。”

“那个女人啊,她的儿子死了。小男孩名叫孙智,今年八岁,就读于晋城二小,三年级。

“尸体是前天在城区外的一山上树林里被发现的,尸体的器官有不同程度的丢失,手臂上身上还有各种摩擦伤刀伤。

“男孩死相极惨,据法医鉴定,男孩的器官都是在活着时候被取出的。只是发现他的时候,他已经死亡二十四小时以上。

“这个女人看了儿子的尸体,当场就晕厥了。这两天一直警察局家里来回跑,一定要给她的孩子讨个公道。这不,今天又来你这儿了。怎么样?你给她算出什么了?”

张淼摇摇头一言不发,杨杭挑眉,低头从兜里掏出半张残符递到张淼手上。

4

张淼将残符接过,仔细辨认一番,这符图他还从未见过。

就在他仔细辨认之际,那边杨杭又接着开口:“这半张符纸,是在案发现场发现的,不是那孙智的案发现场。是在前天,孙智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,城中又有两个孩子失踪了。

“一男一女,男孩是在放学路上失踪的。据监控显示,他拐进了一个胡同后就再没出来过。

“女孩这个有目击者,是在补习班的门口。这补习班开在一偏僻的平房里,私办的。见到案发经过的是同上补习班的另一个孩子,那天他去得早了些,远远就看见那女孩被一个强壮的男人抱上了一辆汽车。

“他吓坏了,赶忙跑回了家。家里的家长报了警,我们赶到现场时,也就发现了这半张符纸,其他的一无所获。

“这起案件的凶手,可能也懂点儿术法之类的。为了保证这两个孩子的安全,我们还是想请你来看看。

“说实话,我们也不是没怀疑过你。不过我比对过,案发的时候你在渡灵馆,没有作案时间也没有作案动机。而且那男孩描述的男人魁梧强壮,和你也不太相符。”

张淼将手中的残符放下,抿了两口清茶,这才不疾不徐地笑着开口:“杨警官你还真是实话实说。你要是信得过我,能不能带我去孙智的案发现场看看?”

“当然可以,你现在如果有时间,咱可以现在就去。”

“那是再好不过了。”张淼边说着边收拾好,回头看见南歌欲言又止的神情,他便又将手中的家伙什儿递给南歌,“来,小助手拿着。”

南歌笑眯眯地接过,四人便乘坐警车一同到了城区外的那片树林。

周围警戒线还未撤除,张淼环顾四周,只觉得这地方有些熟悉。他接过南歌手上的家伙什儿,背在自己背上。在杨杭的带领下,四人又一同来到那案发现场。

孙智的尸体早已被移走,周围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木与一堆杂乱的叶子。

张淼歪头细看,快步走到一棵树前蹲下,这树上有一条淡红色的印子。幻境之中,孙智就是被绑在这棵树上。

他循着记忆,向自己的右手边看去,那是那个男人曾经蹲过的地方。

那个男人,蹲在那儿,手中好像还在摆弄着什么东西。

是什么呢?他站起身来,蹲在那男人的位置,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草丛。

很快的,他就发现了某些异样。男人脚底下的这块土,好像被翻新过。他掏出匕首便向着底下深挖。果不其然,有一狭窄的土洞便显现出来。

张淼伸进手臂,便摸到一块柔软的布料,他拽着那布料的一角将东西从土洞中拽出。这才发现,原来是一块淡青色的绸布,绸布内包裹着一只黑色小盒。

他将包裹解开,然后将盒子打开。盒子底下铺着层层符纸,符纸上平铺着一对眼球和一条舌头,舌头和眼球被一条条细细的银针与符纸串在一起。

张淼将兜中的残符掏出,与盒子之中的符纸比对。果不其然,里外符图相同。

5

张淼仔细地观察着盒子中的符纸,只隐约觉得,这符图上的笔锋,好像在哪儿见过。他记不起,心想着还是算了,眼下最重要的还是,找出这符纸的秘密。

张淼将盒子合上,站起身来,接着向前观察那棵曾绑着孙智的大树。

待走至树后,他却无意间发现树后有一白点。他走上前细瞧,然后抬手拔出一只狗牙,这绝不是偶然。他沿着这树水平向前边走边嗅,没错,就是黑狗血的味道。

以这棵树为界点,四周泼洒黑狗血作为屏障,破法辟邪,外物能量不可侵入。怪不得今早探察之时,想要靠近时会出现那样的情况。

但万物相生相克,有结便有解,张淼取出一罐朱砂,分散地洒在周围。

待倾洒完毕,他又取出一支黑色长烛,点燃。左手持黑色长烛,右手持招魂铃,跪在那男孩被绑的树前,口中默念招魂诀,随后将手中的招魂铃轻轻晃动。

他的眼前渐渐出现一男孩的幻影,模糊不堪,但依旧能看出那就是死去的孙智。

他将手中的招魂铃晃动得更甚,那幻影便渐渐清晰。

“是谁杀了你?”

孙智并不回答,他睁着双眼,却什么都看不见似的。听到张淼的声音,竟还打了个哆嗦。

张淼察觉到有些不对,他摇晃着招魂铃站起来,慢慢挪到孙智身前。在这过程中,孙智竟也一动不动,眼睛直直地看向远方。

魂不能视,魂不能言。张淼想到盒子中布满银针的眼球和舌头,以及那不明来历的符图,直觉这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。

他思考之际,手中招魂铃声渐停。只一瞬间,那孙智的魂魄便像是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被生生扯往远处。

不好!张淼举起招魂铃,却已无力回天,孙智的魂魄已消失得干净。

他向前追着跑了几步,一切却都已晚了。只是现在可以确定的是,那孙智的魂魄,此刻一定是被人控制着。还能被招魂铃召出,想必用的是定魂符。

定魂符之所用,是取两颗符水浸过的长钉,在人还未死之时,分别从脚底敲进。

待五分钟后拔出,立刻用定魂符包裹,魂魄便被封在符中。

被定魂符所控制之魂魄,若是被强行召出,收回时魂魄是要忍受撕裂般的痛苦。

若想让魂魄重回安宁,早入轮回,还是要找到那定魂符,将符上的术法破了。

他转回身来,长舒一口气,回到原地将地上的盒子抄起,交到杨杭的手中。

“孩子的双眼和舌头是不是不见了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杨杭有些惊讶地将盒子展开,倒吸一口凉气后,又迅速地将盒子闭上。

南歌与杜煜生伸着头还未看清,便被杨杭瞪了两眼怼了回去。张淼将地上的家伙什儿收拾好背在背上,起身便向山下走去:

“这孙智的魂魄还在人间,我刚才把他召来了此处,但是他的魂魄被定魂符控制住,受不住二次强召。

“孙智的魂魄,不能视,不能言,我想是与这盒子里铺的符纸和银针有关。这盒中的符图与你们发现的残符相同,这符图我还从未见过。

“今晚我回去,翻一下师傅的笔录和有关符图的书籍探察一番,希望能找出些线索。”

6

四人乘车回了渡灵馆,张淼将盒子带下,打开门便走了进去。南歌被杜煜生与杨杭送回家里。现在,他需要静下心来,赶快解出这黑盒子之中的秘密。

他将门窗紧闭,走进内室,将那孙智的八字重填于追魂符上,像之前那般闭上眼睛,眼前依旧是出现那些画面。

黑狗血已无效力,张淼走上前去,想要看清楚男人的脸。

男人回过头来,墨镜口罩帽子,皆是齐全。他手中捏着什么东西,迅速朝孙智走去。下一秒,那孙智便发出一声哀嚎。

张淼倏地睁开双眼,心中愤意更甚。他看向桌上,师傅的笔录他已经翻看了数遍,重过一番也无法提取出与这符图有关的信息。

他抬手,将有关符图的书籍从架子上一一取下,一股脑地摞在桌子上。既然不知从何处查起,那就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。

他坐在师傅的太师椅上,一本又一本地认真翻看。直至傍晚时分,日头渐渐西沉,也没看出个所以然。

是不是找错了方向?他心中有些焦躁,亦是有些怀疑。

不如再去案发现场看上一看?这么想着,他便拎上那盒子,打车又回到城区外的那山脚下。

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向山上走去,此时天色已黑,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,却发现自己已经在树林里迷了路。

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,黑盒子的事儿还没解决,眼下自己又在这里走不出去。

他掏出匕首,给走过的树木上都做上记号,经过一番折腾,终于顺利地来到山脚下。

只是这地方……他环顾四周,直到他的水鬼娘亲从水里爬上来,他才幡然醒悟。

原来这山的另一面,竟然是这小村庄的河边。

那水鬼娘亲爬到他的面前,坐在地上歪着头微笑着看他,语气里是难掩的兴奋:“天都这么晚了,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?”

张淼笑着坐在她的旁边,开口逗趣:“我啊,发现了一条来这儿的捷径,今晚上来验证验证。这不,现在我就在这儿了。”

“你是从哪儿过来的?”

“从这山上啊,从城中翻过这座山,背面就是这条河。”

水鬼娘亲瞪大了双眼,面上担忧渐起。她抓住张淼的衣袖,皱着眉开口:“可不能在这山上走,前几天我在这河水里,听到山上有孩子的叫声。

“后来就见到,有一个强壮的男人,蒙着脸戴着帽子,拎着个袋子从这河边经过。血气我还闻不出?那袋子里装的是孩子的肉,那男人很有可能再回这山上来。

“听话,别去山上了,这山上离村子远,平时都没有人进去。而且那个男人身强体壮的,你可不是他的对手。”

从河边经过?难道凶手根本就不在城里,而是在这村子里。张淼有些兴奋,这消息一定要快些告诉杨杭。

水鬼娘亲见张淼一言不发,语气又加重了些:“娘的话你到底是听见了没?”

“娘的话我怎么能不听呢?”张淼抬手拍了拍她的手,“那我就先走了,再晚就没得车坐了。等下次得了空,我再带着好吃的来看您。”

他从地上站起,兴冲冲地便要向着那山上跑。

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咆哮,他悻悻地停住脚步,转过身来,便见水鬼娘亲面色铁青地瞪着双眼。

“怎……怎么了?”

水鬼娘亲叹了口气,抬手指向背后:“走这个方向。”

“好好好。”张淼忙不迭地点头,挥了挥手便按着她说的方向跑去。他知道这河旁边有一条大道,顺着那大道走,出了这个村子,应该还打得上车。

7

张淼出了村子,立刻在路上给杨杭打了个电话说明了这种可能。

他回到渡灵馆里,将那黑色盒子放在桌上,缓了缓神又重新开始翻看那些符图之书。直至凌晨,他才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。

第二日一早,张淼是被一阵敲门声所惊醒的。

他揉揉惺忪的睡眼,走出内室打开大门,就见杨杭、南歌、杜煜生三人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。

“怎么……”

张淼话还没说完,南歌便扑过来,拉着他的胳膊东看西看。

见张淼没什么事儿,她才放心地低声咆哮:“你昨晚上去哪里了?打你手机也不接,去你家里也没人,我还以为你真的撞上了凶手……”

“手机,没电自动关机了吧,你们这么急地来这儿找我,是有什么新发现?”

杨杭从后面迎上来:“新发现确实是有,原本这三个孩子,都是晋城二小的学生。在一个学校,但是却不在一个年级。我们怀疑过学校里的老师,排查过却都不是。

“我们一直把重心放在城内,却一直忽视了城外的村庄。昨晚上接了你的电话,我们连夜开始排查。终于在今天早晨,确定了几个嫌疑人,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。

“在晋城打过工,案发时也正好在村里。现在正在局里接受调查,可惜那两个孩子还不知道在哪儿,希望凶手能尽快地被排查出来,案子也能尽快破了。”

“能破案就好,话说现在几点了?”

南歌没好气地掏出手机:“九点三分。”

“嗯,九点多了,那孙智的母亲来了。”

南歌听了这话,回过头去就见那昨天见过的女人,抱着几件衣服从远处赶来。

张淼转身进了屋去,洗漱一番,出了内室就见屋内的人都已坐定。

他闷声走到矮桌里,那女人忙递上一张写满了字的纸。

张淼有些疑惑地接过,还未来得及看,女人便又急着开口:“我昨晚上梦见小智回来,他说他现在在一个很冷的地方,那里还有两个小朋友。

“他的心很痛,他想要回到妈妈身边。那个叔叔,那个叔叔用刀子刺他。他很疼,他要我赶快去救他。我怕记不住,就把这个梦写了下来。”

张淼轻轻点头,目光在那纸上扫视一番,基本上与这女人刚才所述别无二致。

他将桌上孙智的衣物拿起,闭上眼睛却什么也感知不出。显然,他的魂魄行踪也被隐了去。

行踪也被隐了去……隐魂术,定魂符,张淼恍然大悟,急忙站起来跑到内室,打开那桌上的黑盒子。

黑盒子中那符图,这样仔细看来,竟真的是隐魂、定魂之符图拼凑而成。

那这针,必定是摄魂针无疑。

这摄魂针,用摄魂符水炼成。想必凶手,是在男孩活着之时,将银针分别刺入其双目及舌。

趁着魂魄还未觉醒,用尖刀将其双目剜出,舌头割下,那割离的魂魄便会留在取出物之中。

将割下的物件放在他所绘的符纸之上,定魂隐魂,任是何种术法也找不出这物件的踪迹。

凶手没有料到的是,他并未用术法,只是阴差阳错地将此物寻得。

不过那凶手是真的傻还是另有所图,既然在此地杀了人,为什么还要把这些东西好生存放起来,埋在凶案现场?

张淼来不及细想,准备好化符水,从抽屉中取出一只镊子,在火上反复烧烤后便迅速将那些银针拔出,抬手扔进先前准备好的化符水中。

果然银针一挨着那水,便噼啪疯狂乱响,后便渐渐融化进那水中。待那些银针全部消失不见,眼球与舌头之中封印的残魂也显现了出来。

张淼抬手将化符水向空中喷洒,口中默念,残魂醒来,归于原体。那残魂便听了号令般,慢慢向外飘去。

张淼紧跟着走出内室。杨杭见他出来,连忙迎上前去:“是不是发现了什么?”

“孩子的母亲先在这儿等着,你们跟着我走,或许能找到那两个失踪的孩子。”

杨杭不敢怠慢,一行人上了警车,杜煜生便按着张淼的指示来开。

8

张淼跟着那残魂指路向前,车子一直开到那长石村村头。

入村的道路狭窄,车子进不去,一行人只好下了车,跟着那残魂进了村。

残魂一路向前,直到来到一处民房前,这才转弯飘进了院内。

张淼敲了敲门,里面却无人应答,只有嘈杂的犬吠,几次反复,依然如此。

杨杭再也忍不了,抬腿一脚便把那大门踹开。一行人进去,就见满院子都是散养的狗,打眼一扫,至少也得有十条以上。

那些狗分散在院子里,见有人进来,无一向前,只是止不住地狂吠。

“你们跟着我。”张淼招了招手,毫不犹豫地便接着向前。他是通灵之人,身上的阴气动物察觉得到。不喜欢的同时,也不敢靠近。

他看着那残魂飘向主屋方向,便带着这一行人快步地走到门前。

杨杭走上前去,让所有人都退后。等所有人都退至安全距离,他才抬腿一脚将门踹开。

他进了屋去,见没有危险,这才招手让所有人都进来。

张淼进了屋内,跟着那残魂进了厨房。厨房里放着一冰柜,那残魂贴在冰柜上方来回转悠。

就在这儿了,张淼走上前将冰柜打开。里面上方盖着几只扒了皮的狗的尸体。

他招呼杨杭过来,同他一起,将上方的狗都搬了出来。

那一男一女,两具孩童的尸体便赫然显现。

两人被分成几块,紧凑地码在一起。杨杭震惊之余,忙站起身来,转身将还不明真相的南歌、杜煜生赶了出去。

“你们去村里打听打听,这是谁的家?是做什么的?比对一下,有没有被带回警局?”

杜煜生与南歌虽心中疑惑,听了吩咐还是赶忙出了门去。

杨杭回到屋里,就见张淼蹲在地上,低着头看不清神色,脚边还散落着一对长钉和一张黄色的符纸。

杨杭走上前按住他的肩膀,低声询问:“你怎么了?”

张淼攥着拳头,口中喃喃:“定魂符解了,孩子的魂魄完整了。三个孩子,都在这里。他们这么小,这么小。你不知道,他们经历了什么。”

张淼说到这里,木讷地站起身来,将冰柜旁的冰箱打开。

杨杭顺着看过去,冷藏室里赫然半个血淋淋的心脏。

张淼抬手,将冷藏室里的几个盘子拿出,一个个放在一旁的桌上。

里面是还未吃完的菜肴,还未等杨杭反应过来,张淼便情绪激动起来。

他疾步走出厨房,将屋内的东西乱砸一通,口中还不断重复:“心脏,心脏,都是孩子们的心脏。那个混蛋,一定要把他抓住,千刀万剐了也不为过。”

杨杭见他此状,忙上前将他按在地上:“张淼你醒醒,你现在发狂,还不是时候。”

张淼坐在地上,有些缓不过神来,他不断地喘着粗气,眼中有泪水滑落。

南歌打探消息回来,首先映入她眼帘的,便是这番景象。

她连忙到张淼面前,半跪下来,边轻轻给他擦掉脸上的眼泪,边抬头向杨杭询问:“他,这是怎么了?”

“一点儿小意外,过会儿就好了。你们打探出什么消息?”

杜煜生将话茬接过,他摊开手中的小本子:“这家的主人名叫刘成,今年35岁,娶过两个老婆,都死了,没有孩子。

“以前在晋城卖狗肉,狗肉馆就开在晋城二小隔一条街。今年年初,不知道什么原因,他把狗肉馆关了。在晋城住了一段时间,就又搬回了这里。

“据村里人描述,刘成这个人身高一米八左右。以前是身强体壮的,只是现在,人瘦得脱了形,干枯枯的像一堆烂柴火一样,不太符合我们的嫌犯标准。”

杨杭还未接话,张淼便从地上腾地一下站起,他径直朝着另一个房间走去。

将房间门踹开之后,大力地拉开柜子,从里面掏出一身黑色运动衣扔在地上,将几个用棉布特别缝制的类似于铠甲的东西拿在手中。

“他作案的时候,把这些东西都绑在身上。他接受不了自己现在的样子,所以就用了这个方法。

“他有心脏病,这几年越来越严重,所以才想着吃孩子强有力的心脏来补足自己的缺失。

“孙智是他偶然掳来的。他去城里卖狗,车子停在胡同口,有一只小奶狗特别可爱,孙智上前摸了摸。刘成见四下无人,便起了歹心,用棍子把孩子敲晕带了回来。

“另一个男孩也是被他这么骗来的,孩子过来,把小奶狗放在无人的胡同里,孩子凑过去,便冲上来用棍子敲晕。

“小女孩是个例外。刘成没回来之前,在城里,就租住在那偏僻的平房周围,透过窗子正好能知道那补习班的状况。他了解女孩去得比一般孩子都要早,就趁着抓了男孩,又去那地儿将女孩抓了。”

南歌惊讶地瞪大双眼:“这,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
张淼抬起胳膊,悠悠指向身后:“孩子们就在这儿。”

杨杭听了这话,忙回头向杜煜生询问:“知道这刘成目前的行踪吗?”

“这,只知道今早上盘查完,他就去了城里。”

“快,打电话通知局里的人,派些人过来。不用排查局里的嫌疑人了,在城内对刘成进行地毯式搜索。”

“不用搜索。”张淼上前抓住杨杭的胳膊,“现在就走,孩子们知道他在哪儿。南歌,你,你在这儿等着,等我回来。”

9

杜煜生与南歌留在刘成家中等待警察到来,杨杭亲自开车,在张淼的指挥下回到城里。车子一直开到引灵轩的门口,张淼才悠悠说了声停。

张淼下了车去,杨杭紧随其后。张淼推开引灵轩的大门,走进去,抬眼就见封承坐在椅子上。一干枯高瘦的男人,手持尖刀,正紧紧地抵在他的脖子上。

杨杭将张淼拦在身后,率先上前谈判:“刘成,把你手里的刀放下。”

“放下?放下了我还有命出这个大门吗?你当我是傻的?你现在,去给我准备一辆车,我保证,这个人我不伤他性命。”

张淼将杨杭推开,盯着刘成的眼睛边开口边小步向前:“你已经杀了三个孩子,罪孽深重,去了阴间,也难再投胎成人。

“虽然说难再成人,这也不是无法补救,只要你现在乖乖认罪,一切都还来得及。你要是再伤了你眼前这人,这一切可就都无法挽回了。

“我是北街渡灵馆的驱鬼师傅,不知道你有没有在新闻听说过我。你放了手里这人,乖乖认罪,我还可以回去设个坛,给你补点阴德,保你来生投胎,无病无灾,做一世健全的人。”

刘成似乎有些动摇,他抵在封承脖子上的尖刀松动几分,又嘶哑着声音开口:“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?”

“当然是真的,而且你……”张淼攥紧了拳头,深吸一口气,“我相信你也是迫不得已的。”

“对啊,迫不得已,就像你说的,但凡有别的办法,我也不会做这种事。

“这些孩子,我只是想要他们的心脏。第一个孩子,我确实割了些别的东西,按着别人教授的做法扎了些针进去。那我最后,也给他埋在身体旁边了。我只不过,就是想要一个心脏……”

“去你的吧。”张淼趁着他回忆分神,上前一拳将他打倒在地。杨杭随后扑过去将他的尖刀夺下,将他的双手反扣在身后给他戴上手铐。

张淼将封承扶起来,刚才那一瞬间,封承被他的力量带倒在地,手臂上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尖刀划了一个大大的口子。

封承站起来,一把将张淼的手挥开,忙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势。

张淼也不恼,只淡淡开口询问:“这刘成,为什么会来找你?”

封承歪着头不悦地斜了他一眼:“我这引灵轩也是跟鬼神打交道的地方,他上门求一条生路,让我去跟地府里的阎王谈谈,这多可笑?我不答应,又赶上你们那车上的破警笛响起,他就用刀抵了我的脖子。”

“我说张淼,你这么怀疑我,把我也抓去好了。”封承站起来走到那刘成面前,大力地踹了两脚那在地上挣扎的身体,“人张大师让你说说,你杀人和我到底有没有关系?”

刘成抬起头来,咬着牙瞪了他两眼,这才从嘴里生硬地挤出几个字:“没关系。”

“张大师您听清楚了吧?您要是还怀疑,那就尽管抓。要是和我没关系了,我这还赶着去治伤,你们想什么时候走,都请随意。”
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封承你……”张淼话还没说完,封承便已经扬长而去。

10

两人在引灵轩等待警察前来,将刘成带走后,杨杭便开车带着张淼回了渡灵馆。孙智的母亲依旧坐在馆内等候,见两人回来,忙迎上前:“案子破了?”

张淼并不回答,反而一脸严肃地按住她的肩膀:“现在你听我说,不要激动,你的儿子就在这儿,他就站在你的身边,他有话要对你说。”

“他说,你要好好保重身体,照顾好你的胃。不要老是和爸爸吵架,也不要挂念他。他的那辆自行车卖掉吧,给弟弟买他最喜欢的滑板,这是哥哥送他的生日礼物。还有,他爱你们。”

“他们的时辰到了,我先进去将孩子们好生渡了。”

张淼说完,便抬腿走进内室。再出来之时,杨杭知道,那三个孩子已经好生地去了阴间。

女人仍在抽泣,坐在椅子上,不住地流着眼泪。

张淼蹲在她的身边,轻声安慰:“相信我,他去了更好的地方,你不用太过挂念。你们之间的母子缘分未断,一定还会再次相见的。”

杨杭站起身,朝张淼打了个手势,两人便走出门去。

“嫌犯落网,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。我们现在,还是先去村里把那俩人接回来吧。”

张淼点了点头,打开车门便坐上那辆警车。

杨杭开着车走在路上,想起刚才发生的种种。唏嘘之余,还是将心中疑惑问出:“张淼你说,吃孩子的心脏真的能补全刘成那颗破损的心脏吗?”

“当然不能,他救不了自己。”

“你平时看新闻报道,有濒死之人能靠着积极心态,重得新生。这不是个例少数,各个国家均有发生。

“我们人的意念,是带有能量的。你若是想法积极,态度正确,所谓奇迹,便有可能发生。

“但这刘成,本身就恐惧得很。再加上如此作孽,他要是能好好活着,那才真的是邪门了。”

张淼身体后仰,叹了口气,慢慢闭上眼睛:“所以啊,这世界就是这样,哪有一帆风顺的人生?坎坷平常有,积极过活的话,时间会给你最好的答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