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谈:锁尸墙

渡灵馆,渡百鬼,引千魂,老板名叫张淼,驱鬼定邪,引魂送灵,专营死人生意。

结缘堂,鬼媒店,老板娘名叫南歌,牵线搭桥,结缘成愿,专解阴缘难题。

1

凌晨两点半,万物静,夜正浓。

客莱酒店531,苏翊寒从黑暗中睁开眼睛。浴室里不断传来水珠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,一滴一滴,一滴又一滴地震动着她的耳膜,同时又敲击在她的心上。

这像极了恐怖电影的经典桥段,恶鬼来时,总喜欢发出些奇奇怪怪的信号。

苏翊寒下意识想要向母亲求助,然而母亲睡得正酣,任她怎样呼喊都没有回应。她心烦意乱地咬牙叹了口气,直后悔为什么没和姐姐一起回家。

她本是与母亲和姐姐一同来晋城旅游,姐姐前两天预约了一场考试,便提前回了家。计划里的行程还剩下三两天,母亲坚持要和她一起走完。

今夜,是她们入住客莱酒店的第二晚。

幽深的寂静笼罩着晋城的大地,浴室的水滴声像一颗定时炸弹,只要那滴答声还在,她是百分百无法好好入眠。

翻来覆去好一阵,她终是鼓起勇气,趿拉上拖鞋,打开浴室的灯,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进去。

浴室里一切正常,她环顾一周,撇撇嘴,上前将花洒的水阀关好。随着她的动作,浴室的灯突然闪了闪,或许是她的突然来访惊扰了它的睡眠。

苏翊寒低声咒骂了几句,开门回到卧室,却发现之前一直躺在床上的母亲不见了。

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,这个时间……然而她在等待中犹豫了很久,母亲依旧未归。

终于她还是翻身下床,壮着胆子打开房间的门,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。

门外整条走廊里空荡无人,突然间,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,那身影匆匆转进电梯间,她轻轻叫了一声妈,便赶忙拔腿追了出去。

然而电梯处什么都没有,她考虑一番,乘电梯下到一楼。

一楼大厅里空荡荡的,无人看守的情况下,大门却被大大敞开。

酒店外,街上灯火通明,偶有几辆汽车匆匆而过,这让黑夜看起来不再那样的令人紧张,她暗暗给自己打气,抬腿便出了门去。

酒店大门转角处是一条向下的阶梯,下面是一条古街,街边的老房子都被完完整整地保存着,有的被开成了各样的小店,有的仍是主人家自己居住。

苏翊寒转弯时,不经意地向下瞄了一眼,就见母亲背对着自己,正沿着那条阶梯向下走,她大喊两声,母亲仍不回应。

无奈的,她只好迈着步子快速跑下去,然而不知为何,任她怎样奔跑,都无法追上母亲的脚步。

她跑累了,就只好放慢了步子,缓缓跟在母亲身后。

母亲一路上头都没抬,却像来过很多次似的,熟门熟路在古街的巷子里穿行,直至一处老宅院门前,才倏地停下了脚步。

接着,母亲僵直的转过身子,手臂抬起,直指着宅院上方挂着的牌匾。

苏翊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,就见那牌匾上书三个鎏金大字:得康堂。

药房?苏翊寒不明就里,恍惚间却发现自己能动了。

她活动活动手脚,忙三两步跑到母亲面前,伸手拽住她的胳膊。

只是她还没开口,母亲却渐渐发生了变化,先是她身上的衣服,慢慢地变成一件素白色的长衫,后就是头发,一片片从头皮上脱落。

这时,被她抓住胳膊的女人慢慢回过头来,待看清她的模样,苏翊寒惊呆了,这哪里是她母亲的样子。

女人的面上蜿蜒着一条条红色的疤,像一条条红色的肉虫子盘踞在脸上。她看着被吓愣住的苏翊寒,突然慢慢地咧开嘴笑了。

苏翊寒颤抖着,撒开她的胳膊,转身就要逃跑,然而这一转身却更不得了,在她的身后,早就站满了一群身着白衫的女人,高矮胖瘦,无一例外的满面红疤。

那些女人同时向她伸出手,苏翊寒尖叫一声,睁开眼睛,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
2

朱苍术独自经营得康堂,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年了。每天早上,他起床的第一件事情,就是将草药全部晾晒出来,然后将大厅里里外外,都擦个亮晶晶。

擦完大厅,这第二件事情就来了,他哼着小曲儿从屋里搬出小板凳,抱出父亲留下的医书,从日出至深夜,一页一页地仔细啃读。

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就这两件事情,风雷雨雪,从未间断。

父亲生前的时候,常这么教导他:“学医是个辛苦的活儿,万事勤则进、废便退。只有你吃得了苦,才能把这门儿功夫学得透。”

他将这句话抄在本上,贴在墙上,牢牢地记在心里。

他无比坚信,只要自己每天一门心思的扑在这些医书上,早晚会把它们读透读懂。等自己成为大师的那一天,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,连给自己舔脚的资格都没有。

到那个时候,政府一定会给他一大笔钱,帮助他振兴得康堂。

他要在得康堂大摆宴席,那些丑陋又恶心的女人会一一前来,排成队跪倒在他的脚下。怎么办呢?女人都是恶毒的魔鬼,都杀掉,对,应该都杀掉!

他想到这儿,敲敲自己的脑袋,将手中的医书放下,颠着步子跑到墙边的日历前。

抬起手,呲啦啦将几张日历撕掉,他插着腰盯着上面的数字,半晌舔舔自己干裂的嘴唇,嘻嘻地笑出来声。

“又是美好的一天啊……”他将板凳医书又重新搬回大厅,赶忙小跑着去厨房给自己熬了点粥。

今天又是政府给自己发钱的日子,可不能晚去了。

领了这些钱,自己又能置购些布匹,素白色的长衫啊,真是干净又好看。

任她是毒蛇魔鬼,只要穿上自己的长衫,都会被净化。

朱苍术三两口喝完碗中的稀粥,又将碗舔的干干净净,这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。

他拍拍屁股站起来,回卧室挑了身干净的衣服,戴上帽子和口罩,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。

他这么做也纯属无奈,那些街上的人,一个个都怀着阴谋,人们都对他议论纷纷,女人们想要他的钱,男人们看不起他,但对他的医书,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。

朱苍术将家中的各门各窗都牢牢地关严,走出门去又折回来检查好几遍。

他平时不太出门的,但出门的时候,一定要做好各种防护措施,有人嫉妒他,有人想害他,对此他深信不疑。

终于,在反复检查好一切之后,他才小心翼翼走出门去。

在大门口猫着腰观察一番,确定没有人在自己家门口徘徊之后,他才放心地锁上门,出发去领自己的政府钱。

3

近日里张淼有些忙碌,除了正常的开店做生意之外,还要每晚都要多抽出几个小时,留在渡灵馆研究那些从罪案现场收集的符纸。

除嫌疑人自己绘制的之外,他完全可以确定,其他符纸上的符图,皆是出自一人之手。而且八九不离十的,这背后的操控者,就是冲着他来的。

然而他到底与自己有何冤愁,做这些到底有何目的?张淼想不通,也只能想着从这些符纸下手,尽快地找出些蛛丝马迹,将幕后的人揪出来,还晋城一片安宁。

南歌拎着早饭赶到渡灵馆时,渡灵馆的大门开着,里面却空无一人。

她将早饭放在桌子上,悄无声息推开内室的门。张淼果然坐在里面,专心致志地翻着各种书籍。

她压着步子慢慢上前,想要再吓他一下,谁知屏气凝神中,张淼却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。

“我找到了!”

他这冷不丁的一声大吼,把南歌吓得一个激灵,她反应过来,轻拍着自己的胸口,忍不住轻嗔道:“你吓死我了。”

张淼嘿嘿笑了两声,将桌上的本子重新拿起,绕过桌子捧到南歌面前,“你看,这个人……”

南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,本子上贴着一张一寸照大小的黑白照片,照片看起来也有一段年岁了,上面是个二十几岁的男人,生得一副书生相,眉宇间带着一股子桀骜,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。

照片旁边用黑色的笔打了个箭头,箭头处写着三个大字:孙光耀。

“他叫孙光耀?这人是做什么的。”

“是的。其实对于这个人,我也是不太了解。但是……”张淼说着转身从桌子下拖出一只木箱。

“这是师父还活着的时候,封存起来的一些信件日记,我本来是不能私自将它打开的,然而事情紧急,我也就将它拿出来看了。

“这张照片,是师傅从一张二十多年前的报纸上剪下来的,我也特地去调查了一番,此人死于二十五岁,自杀。

“他自年少时起,便痴迷于研究各种神秘术法,还曾因此得过一些奖项。”

“师傅曾在日记中记载,光耀此人,颇具天资,但奈何多生戾气,急于求成。我无法收他为徒,待他磨练好心性,必将大有作为。

“但在师傅的另一本回忆录中,他又这样写道,光耀年少轻狂,误入恶途,修习恶道,落得如此下场,可惜,可悲。

“想来这人是来找师傅拜过师,只是后来不知为何,走上了自杀这条道路。”

“从师父日记的时间推算,孙光耀拜师的时间,与我入师门的时间相似得很。我想,这个神秘人之所以针对我,是不是和孙光耀有关。”

南歌边点头边猜想,“孙光耀的亲人、朋友、徒弟.....都有可能。”

“确实,但孙光耀无妻无子,且他是家里的独子,他的父母现在尚还活着,就住在临近的暘城。

“我试着找找他家的地址,趁早去他家里看看,说不定还能找出什么线索。”

“可不是。”南歌附和着将他手中的本子接过,顺手放到桌上,“但是你不觉得,现在是时候跟着我出去吃点早饭,补充点儿能量了呢?小张同志,不是我说你,身体啊,才是革命的本钱……”

张淼听了这话,一下子笑出了声,他伸手揽过南歌的肩膀,边应着边向外走,“这位女同志说的,确实很有道理。”

南歌从袋子里将早饭拿出来,摆放在桌子上,粥已经变得温温的,饮用恰好。她将吸管拆封,对准包装膜,狠狠地戳了几下,然而无一例外的,都未成功。

张淼顺手将吸管从她手中拿过,对准包装膜,稳准狠地戳了下去。南歌轻轻地低呼一声“好赞”,将粥递给他,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,两人相视而笑。

时间在对视中变得绵延悠长,空气中也沉浸着丝丝甜蜜的味道,南歌自觉心中有一团小小的烟花炸起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只要两人在一起,连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变得有意思起来。

下一秒,下一秒会发生什么……她的心里小鹿乱撞,眼看着张淼的手就要抚上她的脸颊,然而门边铜铃声响,将两人都吓了一跳。

4

张淼轻咳两声,不自然地将抬起的手放下,眼睛随即望向门边站着的那对母女。

南歌虽觉得有些扫兴,但也是理了理头发便转过身去,只是这一看不要紧,下一秒她便惊呼出声。

“小姨!”

“南歌!”女人一脸惊愕,她三两步走到南歌面前,眸中闪烁着丝丝疑惑,“你不是说你要出差半月?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这里?”

“对啊,出差半月。”南歌自动忽略第二个问题,结结巴巴地解释:“我这……这不是刚回来嘛,出差提前回来了,刚下飞机。”

她看着依旧一脸狐疑的小姨,生怕她接着问下去,尴尬之余,忙将话题扯开,“小姨你怎么到这儿来了,难不成是遇见什么奇怪的事儿?”

“怪事儿,对!”女人忙转身将一直站在她身后的女孩拉过来,嘴上催促道:“这是你南歌姐姐,你看这孩子,这么多年不见了,见到南歌姐姐也不知道打个招呼。”

女孩怯生生地抬头,小声地叫了一声南歌姐姐,又赶忙将头低了下去。

“这孩子。”女人冲着南歌笑笑,“翊寒是真的被吓着了,她这两天,连着两晚都做了一模一样的噩梦。那梦境,我听了都觉得吓人。

“这不,我今早上给你打了几个电话,你也没接,我看网上有人推荐晋城北街渡灵馆的张淼师傅,就赶忙带着她找过来了。”

南歌听完这话,才想起来手机设置了静音,今天早上放进包里就一直没看过。

她扯着嘴角笑笑,忙转身将张淼拉过来,“这位就是这家渡灵馆的张淼师傅,他超厉害的,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,尽管告诉他。”

张淼猝不及防被拉到前面,好在他及时反应,笑着请来人坐到矮桌之前。

苏翊寒盘腿坐下,依着张淼的要求,将自己做的噩梦又重新叙述一番,语罢她撇撇嘴,战战兢兢又重新耷拉下脑袋。

“你先不要害怕。”张淼边说着边仔细打量面前的女孩,女孩周遭围绕着阴冷之气,面色泛黑,显然是邪气入侵。

想着,他转身从身后拿出一只黑色长烛和一只手工缝制的布娃娃。

“我可以取一点你的指血吗?”张淼取出一只细细长长的银针,边在火上烧烤边轻声安慰她,“相信我,不疼的。”

苏翊寒犹豫着点点头,然后将自己的右手,手心向上平摊在桌子上。

张淼便对准她的食指,快速而准确地扎下去。接着,血慢慢从她指尖渗出。

“点到这娃娃的额头中心。”张淼将娃娃推到她的面前,待她完成后,点燃黑色长烛并将它静立于桌子之上。

“苏翊寒,从现在起,紧盯着这蜡烛的烛焰,无论看到什么,都不要慌张害怕,不要移开视线。”

张淼说完,将手掌覆于桌上的布娃娃之上,然后慢慢闭上眼睛。紧接着,苏翊寒倒吸一口凉气,张淼眼前渐渐出现几个女人的幻影。

“救,救我……救我们。”女人们痛苦不堪,一个个脸上都布满了暗红色的长疤。

她们向张淼展示自己的脖子,脖子上都有一个巨大的血窟窿,一眼望去像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洞。

“你们在哪儿?”就当张淼这句话问出口,霎时间,所有的影像都消失了,桌上的烛火也应声熄灭,苏翊寒盯着灭掉的蜡烛,惶惶然不知所措。

“可以了。”张淼睁开眼睛,将手从娃娃身上拿开。

这时苏翊寒开始低声抽泣,一遍遍重复着,“就是她们,就是她们!这不是梦,不是梦……”

“你们住的酒店,那片区域有问题。”张淼边将娃娃收起边安慰苏翊寒。

“放心吧,你看见的并不是她们的鬼魂,只是她们通过自身的魂气,向外界传递的一段信息。你之所以能接收到这段信息,一是因身体阴弱,二是受到周围磁场的影响。”

“携带着信息的魂气,并不会飘离魂魄所在之地太远,所以鬼魂可能就在酒店周围,或酒店之中。

“她们的魂魄极有可能受制于人,不能自由地行动,所以这才向外界发出请求。究竟是发生了什么,我们还需要去那酒店的房间看一看。”

5

四人一行来到客莱酒店531,一进门张淼便立马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,从下至上翻涌而来。

阴邪中夹杂着一股莫名的力量,扑在张淼身上,直让他想往后退。

他皱着眉头进去,这是一间普通的双床房,空调、电视、两张床……与其他酒店此类房间的格局别无二致。

但是……很奇怪的是,他感受得到,这儿就像是有一块敞开的大门,有什么东西被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来,而自己的能量,又重新被吸进这那扇门里。

他将自己的家伙什儿卸下来,边用掌心感受气息的流动,边慢慢走到墙角,就是这儿!

他蹲下身来,轻轻地抚摸墙角,这儿的气息与门口完全不同,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吸引着他。

渐渐的,他听见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,那声音挣扎着,一遍遍地告诉他,这就是答案,这就是答案。

他将自己的家伙什儿拎过来,用朱砂在地上画出一个红圈,将带有苏翊寒指血的娃娃平放在圆圈正中。

布置好这一切之后,他又拿出一张黄符,贴在娃娃眉心正中。

这是一张普通的问灵符,若是这墙角处真的封印着什么东西,他将它召唤出来,询问一番,便能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答案。

张淼手持匕首,盘腿坐下,口中念诀,慢慢闭上眼睛。

渐渐的,有一团白色的幻影浮现在他的面前,白色的幻影慢慢汇聚,愈发清晰,慢慢地形成一个小男孩。

男孩七八岁的模样,张淼看着他的脸,觉得面熟得很。

渐渐的,周围的影像也清晰起来,是一片有山有水的好地方,男孩就这么肆意地奔跑在河边。

“张淼,张淼救我……”河中忽然有人开始呼喊,紧接着,男孩停下了脚步,犹豫片刻,便抬腿向河里走去。

这是……七岁时的自己!

张淼反应过来,急觉情况不对,他心中咯噔一下,想要睁开眼睛却为时已晚。

眼看着男孩被水浸没,不断绝望挣扎,他的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,窒息感压迫之下,他强撑着将手中的匕首刺进地上娃娃的胸口。

那娃娃突然发出一声哀嚎,吓呆了屋中众人。紧接着,张淼终于睁开眼睛,吐出一口鲜血,唤了声封承便跌倒在地上。

南歌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,她愣了几秒,忙奔上前查看。在确定张淼已陷入昏迷状态后,她忙掏出手机,拨打了急救电话。

五分钟后,张淼被抬上救护车,南歌随救护车去了医院,苏翊寒母女则留在酒店等消息。

然而两人离开后没多久,客莱酒店又被围了个水泄不通,门口警车停得醒目,从里面出来的人,一个个面色严肃又凝重。

人群纷纷涌上前来,在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。酒店的房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,因为不允许从房间内外出,只好从楼上探出头来听些消息。

不一会儿,酒店的老板便在众人围簇下被压上了警车。

紧接着,又有人三三两两地从里面被带出来。

6

客莱酒店似乎出了什么事情,朱苍术路过的时候,特意向里面多望了几眼,门口有警察来来回回地走动,酒店的老板被带出来,灰头土脸的模样,万恶的资本主义,活该!

他撩起口罩,朝地下啐了口痰,穿过拥挤的人群便向台阶处走去。

台阶外站着那个女人,穿着碎花的裙子,浓妆艳抹的,还时不时地朝他挤眉弄眼,恶心,光是这么看着就已经足够恶心了。

她是半月前搬来的吧,还是一月前?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,她还带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。朱苍术嘀咕着,又回头望了她几眼,心里暗嗤:浪荡的贱妇。

打扮得花枝招展的,家里还有孩子要养呢,她还穿成这样出来勾搭男人,该死,真是该死!

想让我给你花钱?朱苍术拍拍兜里自己刚领的低保,老子有钱都不会给你花。

想到这儿,他又继续向前,进入一条僻静的小巷,刘老太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,直直地望着天空。

她也是活该,朱苍术斜着眼冷笑几声,年轻的时候风流够了,老了住在这么个小巷子里,不见天日的,瘫在这儿有什么用,巷子里终年不见太阳,老怪物,活着也是个累赘,为什么不赶紧死,死了多好。

他一路向前,打开得康堂的大门,想起今早上没给那个女人送吃的,忙转身去厨房端了一碗凉粥。

女人显然是饿得不行,耷拉着脑袋半跪在地上,嘴唇一张一合的,目光呆滞得很。

见他进来,女人疯了似地挣扎着站起来,他上前解开女人手上的铁链,将粥碗放在地上,女人便迫不及待地扑向粥碗,颤巍巍地端起,三两口就喝得见了底。

“又是美好的一天啊。”他笑眯眯地将女人的双手重新举起来,拴在铁链上,接着拿起刀,又霍霍地磨起来。

7

张淼睁开眼睛时,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一片白花花的墙壁。再然后,是见他醒来,欣喜过望的南歌。

“我……这是……”张淼环顾四周,脑海中似有回忆翻涌开来。

“你突然昏迷了,我还以为你一时半会儿醒不来。”南歌紧握着他的手,满脸担忧,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?”

张淼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,长叹一口气,“是有人使用了同身术,让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死亡。

“酒店的墙角里,十有八九封藏着注了我八字的娃娃,因着气息想通,所以才如此吸引我。

“能使出同身术的人不多,知道用这个办法对付我的人,那就只有一个。”

“是谁?”

“封承。”

“你师兄!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
“为了给我个警告,不要再插手他经手的生意。”张淼说到这儿,咬牙从床上坐起来,拔掉手上的针头,穿了鞋就要出门去。

然而不等他走到门边,病房的门便被从外面被推开。

杨杭拎着一篮水果进来,抬头见张淼站在地上,也是一脸惊讶。

“你不是昏迷了吗?”杨杭边说着边上前将手中的水果放下,“我赶到客莱酒店,才通过一对母女知道你昏迷进了医院,这不,办完事儿就马上过来了。

“这次多亏了你的短信,客莱酒店的地下赌场已经让我们端了,人赃俱获。”

“短信?”张淼疑惑地掏出自己的手机,然而并没有任何记录,他又来回确认几遍,这才皱着眉低声说道:“短信不是我发的。”

“不可能啊。”杨杭从兜里掏出手机,迅速地打开页面,找到那条短信:客莱酒店地下赌场正在营业,一楼大厅尽头拐角房间,柜子即是通道。

短信的落款人是张淼,解释说是因为自己的手机没电而借用的别人的手机。

张淼摇摇头,自己没发过这个短信,他还是可以确定的。

杨杭也终是察觉不对,他赶忙将手机号给杜煜生发了过去,吩咐他查一下这个号码使用者到底是谁。

张淼听完这一席话,联系起在酒店曾感受到的那股气息,瞬时明白了那到底是怎样一回事。

“去找封承!”他恍然一吼,随后便大步流星地出了病房的门。

杨杭开车将两人带到引灵轩,张淼愤愤推开车门,咬牙便冲进引灵轩里。

引灵轩中除张淼之外,并无他客。封承正悠哉哉地低着头摆弄窗台上的花草,听得有人进来,眼皮都没抬一下,开口却准确无误地唤出张淼的名字。

“张淼小师弟啊,今天怎么有空儿来我这引灵轩溜达,难不成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,想让师兄给你去去晦气?”

张淼并不答话,冲上去便拽住了封承的领子,“是你吧,是你做的吧!”

“什么是我做的?”封承面露厌色,抬手将张淼的手弹开。

“即使脑子坏掉了,也不应该跑到别人店里撒泼。可别忘了,你还是老头子的得意徒弟,别丢了你那好师傅的脸……”

“封承!”张淼打断他的话,边说着边逼近至他的面前。

“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去酒店的,竟然还事先埋下了同身术?酒店的老板求你在酒店用了五鬼运财术吧,整个酒店都是那种阴邪的气息。

“但是之前那些案子,你做那些,又是为了什么?就为了证明师傅的选择是错的?师傅他从来都未曾否定过你……”

“闭嘴。”封承面色逐渐转暗,瞪了张淼一会儿之后,又嘿嘿地自顾自笑起来:“你以为这样就能刺激到我。师弟啊,说话呢要讲究证据。

“五鬼运财术,确实,是那老板求我做的,我只是在我的业务范围内给他做了个法术,至于他是将术法用于自己的生意还是别的,这就与我毫无干系了。”

“同身术啊,你以后也要注意着点了。凡是我行过术法的地方,都会留下几个针对你的物件。

“实不相瞒,我让那酒店的老板,在客莱酒店的所有房间的墙角,都封藏了那么一个娃娃。你不是喜欢逞英雄吗,师兄这么做,也是为了给你一点教训啊张淼。”

“至于你说的之前的什么案子,抱歉了,找到证据的时候再来抓我吧。我也还挺想知道是什么案子的。”

“我会的。”张淼咬咬牙,还未接着开口,那边杨杭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。

他接了电话后,将张淼拉出门外,“那号码的主人名叫朱苍术,晋城本地人,住在客莱酒店后的那条古街,找到他很容易的,据说他家门口挂着个特显眼的招牌,叫什么来着,得康堂。”

“得康堂!”南歌听完后颇有些激动,她摇晃着张淼的手臂,语气急切又兴奋,“你还记不记得,翊寒叙述的那个梦里,女鬼停下的地方,就叫得康堂!”

张淼随即恍然大悟,确实,苏翊寒在梦里穿街过巷,一路跟随女鬼到达的地方,就是得康堂。

他先前只把注意力放在酒店上,却忽略了这么一个重要的信息。

8

杨杭一路将车开回客莱酒店,酒店已经被封了,南歌下车,正看见拎着行李站在酒店门口的苏翊寒母女。

她忙迎上去,与小姨交涉一番后,又冷着一张脸跑到张淼面前,“你们先去得康堂吧,我把她母女两个先安顿到我那里。有什么事儿的话,给我打电话。”

她说完眨巴眨巴眼,又不放心似地接着开口:“还有,如果遇上的是个什么危险的茬儿,千万不要跟他硬拼。注意安全,一定要注意安全,不要再弄一身伤……”

“好好好。”张淼笑眯眯地点头应下,“快去吧,不然你小姨要等急了。”

眼看着南歌将苏翊寒母女的行李拎上一辆车,张淼这才随着杨杭下了那条通向古街的阶梯。

古街的小巷蜿蜒曲折,凡初来乍到,根本没办法摸清小巷子里面的路。

杨杭皱着眉观望一番,还是选择向街边的行人打探些消息。

杨杭问询的功夫,张淼突然在空气中摸寻到丝丝魂气,他捋着这魂气在古街的巷子里穿行,直至魂气渐渐增强,行至某处又突然消失,他抬头一望:得康堂。

犹豫之下,他走上前去,轻轻地叩了叩得康堂的大门。

几分钟之后,门被打开,一三十多岁的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,男人个头不高,目测还不到一米七,身材瘦瘦小小的,面色蜡黄,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。

“你找谁?”男人抬头打量了张淼两眼,面上满是防备。

“朱……朱苍术,找这个人。”

“你找他干什么?”

“我,听说朱苍术这个人,医术精湛。我最近,生了些小毛病,想请朱大夫瞧一瞧。”张淼边观察着他的面色,边小心翼翼地扯着谎话。

显然这谎话是起了效果的,男人虽面上还是将信将疑的,但好歹松了口,“我就是朱大夫,你进来吧。”

张淼跟着朱苍术走进院子,这地方果然是个药房,不用提院子里冲刺着的这股子中药味,看这四面八方,全是晾晒着的草药。

朱苍术推开大厅的大门,率先提步走了进去。

张淼跟在他的身后,还未走到门边,便直觉一丝阴气袭来。他下意思回头看向朱苍术自己在院子里垒砌出的晒药墙。

这些墙,乍一看都是十分正常,但是,仔细推敲的话,倒像是一个阵法。是什么阵法呢?

张淼伸出手指,在空气中大致绘出众墙砌成的图像。半晌他终于得出答案,这是锁魂阵,是锁魂阵!

锁魂阵成,这院子就像是一个迷宫,不过这迷宫不是针对人的,是针对鬼魂。

被镇压在这院子里的鬼魂,即使能冲破第一层屏障,也定走不出这锁魂阵。这个朱苍术,一定有问题。

然而就在这时,大门口突然传来一声“小心”,张淼还未反应过来,电光火时间,朱苍术已经被来人踹到在地。

杨杭扑过去,将他手中甩出去的浸湿的白布踢到一旁,迅速将他拷在一旁的铁柱子上。

张淼上前,伸手想要去拿那块白布,却被杨杭及时拉住,“不要动,这应该是医用乙醚,吸入后五至十秒,即可致人昏迷。不过,他为什么要攻击你?”

“这些墙体内……”张淼边说着边上前将手覆在墙上,一阵犹豫过后,他又摇摇头。

“不,不,墙体内什么都没有。”

他转过身来,直直地盯着朱苍术,朱苍术亦回看着他,脸上带着诡异的笑。

“你是不是认为我找不出了?”张淼冷笑两声,从身后抽出一张黄符,贴在门边的柱子上。

“万事万物,皆可问灵,你的罪恶,并不是没人见过。魂气因着这院子里的阵不敢入内,但这院子里的事物,可是岁岁年年都生在这儿的。”

张淼深吸一口气,又缓缓吐出。

待到心无杂念,他开始轻声念诀,紧接着,脑海中袭来一个声音,声音指引着他向前,穿过大厅的侧门,进入朱苍术的卧室。

朱苍术的卧室阴暗暗的,窗子不知道多少年没打开过了,积了一层的灰。

房内的摆设也极其简单,除了一张硬板床和一个柜子外,没什么实用的家具。

声音指引着他打开柜子,这是一个普通的木板柜,里面放了几件洗的发白的衣服,下面铺着一床被子,显得尤其寒酸。

他看不出什么门道,就随意地抬手敲了敲柜子的后板。

这,柜子后面的墙,竟然是空的。他来不及找什么机关的钥匙,抬腿便向着那块后板踹了过去。

木板年久老化,经不得这一脚,瞬间便裂开一个大大的口子。果然这柜子后面,是一个私人的密室。

张淼借着手机光进去,拐弯之后,便见一蓬头垢面的女人,呈半跪状被铁链吊着,密室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,四周弥漫着重重的血腥味,活像个小型的私人刑场。

被吊着的女人听见有人进来,先是抬了抬眼皮,见来人是个陌生面孔,接着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,恐惧地咿呀着向后退。

“别害怕,朱苍术已经被抓住了,我不是坏人。”张淼说着上前想要将女人手上的铁链打开,奈何这铁链用各种各样的锁头锁着。

没有钥匙,想要打开它,还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儿。

女人见张淼是真心救她,终于放心地开始痛哭,她撕心裂肺地嚎完一番之后,伸出手指着墙壁,断断续续地说着:“墙里,那面墙里,这四面,都有。她们,她们都在里面……”

9

女人被救出后,被及时送去了医院。

杨杭在张淼寻找线索时,电话通知了杜煜生等人。

警察将密室的四面墙壁挖开,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砌着十六具女性尸体,尸体皆身着素白色长衫,被铁钩穿过喉咙,悬吊在墙体之中。

除此之外,这些尸体还有几个共同的特点,都是生前被剃去了头发,划的面目全非,额上还统一的,被贴上了一张暗红色的符纸。

尸体被一具具抬出密室,放在院子里的地上。

张淼走上前,轻轻将她们头上的符纸揭下。霎时间,有一团团白色幻影从尸体内飘然而出,落到地上,聚合成一个个女人的影像。

这些女人已不像早时那般面目全非,皆已恢复生前的形象。她们都生得美丽,平均年龄在三十岁左右。

女人们一番道谢之后,随着张淼的送魂咒起,一个个按顺序消失在院落之中。

张淼将鬼魂全部送走之后,杨杭这才找了个空档,走过来向他询问:“你刚才从那些尸体头上揭下来的,都是什么符啊?从前见多了黄符,见暗红色的,还觉得挺奇怪。”

“是锁魂符,将她们的魂魄锁在尸体里,又将尸体封印在土墙中。那朱苍术招了吗?他为什么要发那样的短信。”

“人是他杀的,供认不讳。但据他交代,他的手机早在前些日子就丢了,所以那信息,还真的应该不是他发的。

“说起来啊,朱苍术这个人,还真的是变态,你知道那密室里锁着的女人是谁吗?”

“是谁?”

杨杭撇撇嘴,一脸嫌恶,“是他的妻子,这女人名叫刘敏,今年三十五岁,她五年前被证实失踪了,朱苍术那时口供,说自己的妻子是出去买菜,就再也没回来。

“想不到啊想不到,她原来是被这个变态囚禁了起来。”

“而且这个朱苍术,很有可能脑子是有问题的。我刚才向邻居打听他的时候,左邻右舍普遍反映,他是个沉默又奇怪的人。

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他出门的时间并不多,如果非要出门的话,还会选择在晚上。

“有人曾见过他晚上分别带过几个漂亮的女人回家,私下里还调侃,这个蜡黄黄的小矮子,竟然还有正常的生理需求。”

“谁又能想到,他带那些女人回家,就是为了杀了她们,然后藏到泥墙之中。”

杨杭说完,摇摇头又重新回到忙碌的工作之中。

张淼绕过这些尸体,走到大厅之中,大厅正上悬挂一牌匾,俭德明清,木头看起来已经很老了,但和朱苍术卧室窗台不同的是,牌匾虽挂得高,但上面是一尘不染的干净。

墙壁两侧还挂着许多的照片,张淼一一看过去,得康堂,这兴许是一个曾经繁盛的医药大家族。

杨杭见他看得认真,也忍不住凑上来游览一番。

“这朱苍术小时候还蛮精神的啊。”他指着一张照片,忙招呼张淼过来,照片上的人像都已经褪色发黄,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是朱苍术和他的父母。

张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,这时的朱苍术有七八岁的光景,脸上洋溢的幸福简直要透过照片洒出来。

但是,照片上的男人和女人,光影明显已经暗了下去,他抬手轻轻摩擦着照片上的影像。

“男人已经死去二十年左右,女人的话……要早上两三年。”

“绝了,这你都能看出来!”杨杭将手中的档案翻开,“不错,女人是朱苍术的母亲,失踪于二十三年之前……”

10

二十四年前:

“怪物,臭怪物。小矮子,小矮子吃爷爷一球……”

耳边的谩骂声不断,后背不断迎击着各种小石块和纸团的击打,十一岁的朱苍术走在路上,忍受着疼痛,努力挺直了腰背。

父亲说过,自己是医药家的传人,祖上都是有名望的人物,自己为人应当谦卑温顺,切不可给老祖宗丢脸抹黑。

所以他不计较跟在身后的那些混混,他们是无知的,人生来不同,最愚蠢无能的攻击方式,就是拿了别人的缺陷来调侃。

而这就是,他们正在做的。

朱苍术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,他们这么对待他,一定会遭到报应的。

眼看着就要到达那条长长的台阶,他牟足了劲儿,飞快地向着那处跑去。果然进了巷子,那些人没有再追上来。

他长长舒了口气,拍拍身上的泥土,将皱巴巴的衣服扯平,努力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。他不能狼狈地回家,父亲已经够头疼的了,万不能因为他再分了神。

他挤出一丝微笑,跳跃着步子跑到家门口,只是手还未覆上得康堂的大门,脚步便生生被里面的吵闹声击退。

那是母亲的声音,绝望的嘶吼,一条条数落着父亲的罪过。

也是,父亲是有些温和的懦弱,他一心只想着将医术发扬光大,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得康堂一天不如一天。

而且即使到了这个时候,面对崩溃的母亲,他也笨得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。

朱苍术在门口坐下,静静地听着母亲单方面的哭喊,心中不断自责,都怪自己太过愚笨,跟父亲学习医术三年多了,却连一张很简单的配方,都要记上很久。

而且自己生的这个样子,矮小又丑陋。

即使有一方面优秀些也好啊,即使有一点点优秀,也可以让母亲骄傲些,可以出去炫耀炫耀自己的儿子。

想到这儿,他又叹口气,真的是一点点的优秀都没有。

听着里面的声音停了,他随即站起身来,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,大门已被从里面拉开。

母亲那张美丽的脸上满是泪痕,她恶狠狠地瞪了门边的朱苍术一眼,愤愤地将他推开,“真的是和你那死爹一个德行,都这么没用。”

朱苍术喉咙动了动,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,将安慰的话咽下,挤出一丝微笑便转身进了门。

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年,母亲由最先的哭闹、嘶吼,发展到后来的平静、沉默,三天两头见不着人。

朱苍术最后一次见她,是在得康堂的大厅里,她躺在血泊之中,依旧是那么生动的美。

父亲拎着刀在一旁吸烟,像疯魔了似的,时而痛哭流涕,时而又呵呵地笑出声。

“苍术啊,跟你妈,道个别……”父亲蹲下,用满是鲜血的手摸着母亲的头发。

“我啊,我也不是故意的,苍术啊,她要跟别人走了,她不要我们了。

“女人,女人果然是没一个好东西,她们都不会真心真意地待你,你没用了,她就会立刻丢下你,不要你……”

朱苍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,他知道发生了什么,母亲被父亲杀死了。然而在这之前,这个漂亮的女人,竟然要丢下他。

他学着父亲的样子抚摸着母亲的头发,心中一遍遍地锤问:“我真的是那么不堪的人吗?被人欺负,被人厌恶,就连亲生母亲,都要跟着别人走了。”

父亲将母亲的尸体裹着毯子,绑着石块,趁着夜黑扔进了河里。回来后,他开始不断酗酒,消沉。

朱苍术见过几次,父亲领着几个妖艳的女人回家,事后那些女人都再也没了踪迹,她们和母亲长眠在了同一条河里。

朱苍术咬紧了牙,女人啊,果然都是害人的魔鬼,她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,不应该存在。

父亲后来死于醉酒后的车祸,朱苍术也在十五岁就辍了学,他回到家,将父亲的医书全部都找了出来,开始认真钻研。

他会成功的,他心中无比坚信。他会拥有超高的医术,受到人们的尊敬,让得康堂继续传承下去。

后来他娶了妻,对方是个长相平凡的跛脚女人,他是对她好的,打心底的好。

然而这个臭女人,总是不安分,为了防止她背叛自己,抛下自己,他选择将她锁在自己挖出的密室里。只有这样,她才能永永远远地忠于自己,陪在自己身边。

然而就是这个女人,让他意识到,自己是时候像父亲那样站出来,为人民除害了。

他首先选择了那些深夜公园里的失足女,将她们带回家,一个个除掉。他剃去她们的头发,划烂她们的脸,为她们换上素白色的长衫。

这样才好,这样她们就再也不会去勾引别人了,这样她们才变得干净。

11

张淼再见朱苍术的时候,他被关在病房里,已经发展为完全的偏执性精神病。

所以他时而低声痛哭,时而哈哈大笑,有时会在病房内疯狂地暴走,也有时会安安稳稳地坐上一天。

到底什么才是恶呢?张淼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,朱苍术杀人,固然为恶。那那些曾霸凌过他的混混,社会上对他的冷眼旁观,又算不算另一种恶。

我们生来并无差别,但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,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,被这个社会贴上了无数的标签。

怪物,这世上哪有怪物?到底是怎样的病态,才会驱使着一些人,因为一个人的外貌,去否定他所有存在的价值。

其实我们深知,人不应因自己身体上的缺陷而被差别对待,但总有些按耐不住的邪恶火苗会时不时地蹦出来。

这世界上找不出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,更找不出完全相同的两个人。殊不知正因如此,活着,才会是那么的未知与有趣。

此时的朱苍术,跪在病房里,伸出手不断地在空气中抚摸。他嘿嘿笑着,又站起身来,不断地鞠躬说着谢谢。

张淼摇摇头,抬步离开之时,朱苍术却突然发了狂似的,不断地用脑袋撞击着墙壁,口中还大喊着:“不要再说了,你不要再说了。我都会做,都会的!”

医生护士忙跑过来,打开门冲进去。

朱苍术见此状,快速地缩到墙角,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转了两圈,又变了个人似的,咬牙看着门口的张淼,“杀了她们,她们都该死的。这就是你要做的,记住我说的话。”

朱苍术说完便开始哈哈大笑,张淼心中却咯噔一下。

朱苍术很可能与神秘人有过正面接触。他攥紧拳头,想着要尽早去查查孙光耀的底细,那个神秘人,他好像知道是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