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谈:食阴饭
渡灵馆,渡百鬼,引千魂,老板名叫张淼,驱鬼定邪,引魂送灵,专营死人生意。
结缘堂,鬼媒店,老板娘名叫南歌,牵线搭桥,结缘成愿,专解阴缘难题。
1
下过雨的长街空无一人,空气是前所未有的清新。褚菡从石头缝里将运动鞋拽出来,换好的那一刻,头顶上的路灯呲啦啦两声,随后“啪”的一下灭掉了。
一阵阴风从背后袭来,她下意识裹紧自己的外套,壮着胆子四处张望一番,这才敢拎着自己的小羊皮高跟鞋站起来。
“妖魔鬼怪,速速退散。”她学着电视里的话,边嘟囔着边低头向前走。来这儿几个月,她还是头一次回来这么晚。
都怪那多事的客户,吃饭就好好吃饭嘛,吃完饭还非得去唱歌。这可还好,歌唱完了,时间也到了凌晨,一辆车也打不到的情况下,害得她只能穿着高跟鞋走回来。不过话说回来,就算她打得到车,也根本付不起昂贵的车费,没有人愿意大晚上的来老城区一趟,给多少钱都不干。
老城区里闹鬼的,她没搬来之前就听说过这个传闻。但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她根本不相信那些空穴来风的鬼话,鬼怪有什么可怕?在她的眼里,没钱,才是最最可怕。
想当初她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,怀着一腔孤勇,赤手空拳地来到异乡打拼,不就是想找到自己的伯乐,然后安安稳稳地赚上一笔大钱。然而生活永远不可能如此的理想化,当她的小出租房被洗劫一空,自己无力再支付城中巨额的出租费那一刻,她就深深地明白了这个道理。
年少多吃苦,老来是财富。闷闷地啃了两天的心灵鸡汤之后,她终于说服了自己,收拾了本来就不多的行李,搬到老城区,重新振作,努力实现自己的致富梦。
然而致富路漫漫,每当她透过半地下室的窗户,遥望老城区灰蒙蒙的天空,心中就会泛起浓浓的绝望与孤寂。
搬来两个月,她勤奋工作,早出晚归。三点一线的生活虽然有些乏味,但乏味的同时,也渐渐步入正轨。公司里新转正了一批实习生,其中就有她的名字。或许是老板真的看到她身上有与众不同的闪光点,十几个同事之间,偏选了她陪客户吃饭。
她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,花重金置购了一身新衣服。还有这双小羊皮高跟鞋,牙都快咬碎了,才狠心将它买了下来。手机的天气栏显示今天有雨,所以她特地从家里带出来一双运动鞋,层层塑料袋包了,塞到长街头上的乱石头缝里。
长街尾就是通往老城区的路,年久失修,好吧好像是从来未修。这片古旧的居民区,拆了一半,因为纠纷又不得不停顿下来。这一停顿,就是多年。城里的高楼建了一片又一片,这鬼地方,就像被遗忘了般,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尘土飞扬。一到下雨天,总是泥泞不堪。
褚菡硬着头皮向前走,四处回荡着野猫凄厉的哀嚎,像极了婴儿的哭声。虽然说她早就能够勉强适应,但这声音,在室内听和在室外听,又是别样的心情。她加快了步子,转角处却意外踩上一只黑猫的尾巴,黑猫还未作反应,倒是她提前叫出声来。
那黑猫转过头,绿莹莹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异常诡异。它与褚菡对视几秒,随即不屑地转过头去,尾巴一甩,大摇大摆地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。
还好只是虚惊一场,褚菡半蹲着揉揉自己酸软的双腿,平静下来后,再抬头,却又对上另一双黑漆漆的眼眸。
2
晋城最近有些不太平,一连多日,“深夜撞鬼”这个话题都稳居热搜榜第一。人们将自己撞鬼的故事贴到网上,几月几日哪条街哪条巷都说得清楚。这就炸出了一群不怕死的探险者,白天里,有些人会专门地去事发地拍几张认证照。还有胆子更大的,晚上拿着手机,举着自拍杆,开起了寻鬼直播。
张淼无聊的时候看过几个,基本上都是哗众取宠,没有什么意义。他知道,人们口中的“撞鬼”,撞见的只是炼尸驭魂释放出的尸气。那尸气聚在一起,傍晚而出,将这城中的各种邪欲吸食个遍,最后再返回老巢,将所得的气息作为养料喂养给那些饥饿的魂魄。
张淼也撞见过几次,本想着施些术法跟一跟,但奈何跟着跟着,都无一例外的以跟丢作为结束。东南西北,他无法通过位置推测出那些鬼魂身在何处。但幕后是何人所为,他心中自有一番揣摩。
让他真正想也不透的是,那人这么做,到底是为了什么。只针对自己的话,何必整那么大的阵仗。先不说这术法会不会扰了这城中的安宁,炼尸驭魂,向来风险极高。
古今中外,他还没听说过几个成功的例子。凡操练这门邪术的人,要么被鬼魂夺了身体,要么最后被反噬,落不得好下场。他是日思夜想,苦思无解。既然无解,也只好选择搁置一旁,先解决眼前的问题。
眼前的问题……就是封承。
封承这几日不知道在做什么,来取师傅的书籍,被他用各样的理由劝退后,就再也没有来过。但话说回来,封承的性子,实在是不好琢磨。所以张淼又买了几把新锁,里里外外的,再加上一层保障。就拿这大门来说,上面就挂了金灿灿的四把,耀眼夺目,绝对吸睛。南歌头一次见的时候,直笑得都岔了气。
但张淼对此毫无波澜,这四把锁是怪异是搞笑他都无所谓,只要每天打开这四重锁,看见内室的东西还在,他就觉得心安。
然而这种心安并没有持续多久,当杨杭面色沉重地走进他渡灵馆,他就知道,肯定是又出事了。
“你看今天的头条了吗?”杨杭斜坐在挂钟下的椅子上,将声音压得很低,但依旧盖不住其中压抑着的愤怒。
“还没。”张淼边说着边拿出手机,打开页面,消息接二连三的弹出信息栏,“晋城一男子深夜直播寻鬼,谁料寻鬼直播竟变成死亡直播,链接慎点,直击死亡现场……”
张淼读完,抬头瞄了杨杭两眼,看他并无异议,接着便将链接点开。
3
开始视频进行得正常,虽然画面黑漆漆的,但还是可以看出男人的移动。
“各位我现在是在晋城老城区找鬼,大家看,穿过这条长街就是那片老居民区。刚下过雨,路上有点滑,画面不稳多担待啊。”男人低声说着,向前走了两步,又发现什么似的突地趴到路旁的乱石堆里。
沉重的呼吸声响起,他抬手将手机的摄像头转换。昏暗的道路那头,远远地走过来一个女人。女人留着长长的卷发,穿一身收身长裙,身材婀娜有料。因为天太黑的缘故,手机根本拍不到她的脸,但这并不影响评论区已经炸成一片。
“这么晚穿成这样在老城区晃荡,要我说啊,百分之百的是鬼。”
“鉴定完毕,女鬼无疑。”
“兄弟恭喜恭喜啊,这女鬼身材还挺好……”
女鬼越来越近,手机上弹出的评论也越来越多。然而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,这位女鬼不仅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般,察觉到男人的存在。而且还径直走过男人趴着的地方,蹲在一处小石碓前,开始拉拉扯扯地向外拽塑料袋。
终于,她打开层层包裹,从里面拿出了一双……运动鞋。
“看来是一个有运动情结的女鬼,死都死了,还惦记着晚上出来运动运动。”
“前面运动情结的别走,加我一个。”
“哈哈哈笑死了,但明明是人好嘛,她高跟鞋我还有双同款呢。”
一片谈笑中,女人已经换好了鞋,然而就当她将鞋穿好的那一刻,路边的街灯也十分应景地灭掉了。一瞬间,女人也好像受了什么刺激,开始低着头向长街尾进发。男人赶忙从乱石堆里爬起来,放轻了脚步悄悄跟上。
四周回荡着野猫的惨叫,女人疾步走到长街尾。突然的,她身形一怔,一个小跳向后,紧接着发出了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。惨叫过后,有一双诡异的绿眼睛慢慢地出现在屏幕上。
男人一个手抖,手机颤了两下,随即一个后空翻垂直坠落在地上。
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,男人似乎也缓了过来。他爬到自己手机前,将摄像头又调回前置,对着屏幕做出OK的手势。然而就当他将手机捡起来,拿到手里的那一刻,一个黑影从他右后方迅速袭来。只一瞬间的功夫,他又重新倒在了地上。
黑影将手机踢到一旁,屏幕里除了黑乎乎一片,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。男人惨叫了几声,但随后又没了声音。就当众人以为男人作秀,纷纷表示要离去之际,镜头中黑影一闪,手机又被人拿了起来。
摄像头对准了男人的脸,男人此刻正躺在血泊之中,看样子已经没了呼吸。看得出他的胸腹部受伤最为严重,有脏器已经被生生地挑出了体外。
“作秀呢吧……”
“肯定是作秀呢,大家赶紧洗洗睡吧。”
张淼扯着嘴角将视频关闭,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道:“昨天晚上死的,横死向金,死于意外,凶手应该是用匕首之类的尖锐物。直播死亡,这事儿还是第一次见。”
“可不是,现在这网上都炸了。”杨杭叹了口气,将兜里的烟掏出来,斜眼瞥见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识,又默默把烟放回兜里,“你说这真的是,是人生太顺利还是生活太美满,非得去做这些出格的挑战。这下可好,火是火了,自己的性命也丢了。”
“那你们现在调查到什么线索?”
“线索……”杨杭说着将资料袋从包里掏出来扔到桌子上,“这男人名叫朱亮,晋城本地人,30岁,生前是某4S店的员工,平日里就喜欢做一些比较危险的挑战。视频里出现的那个女人,目前我们还在排查。至于那个凶手,视频里出现的时间很短,捕捉到的影像也很少。除了是男性之外,其他的还不好确定。”
“但我之所以来找你,并不是为了这些,你看看资料袋里案发现场的照片。”
4
张淼将资料袋打开,然后把照片一张张摆到桌上。前几张都是给受害者的特写,胸腹部确实伤得厉害,但从照片上的角度来看,这朱亮,可比在视频里瘦了好多。而且他的嘴里,竟然还被塞满了白花花的米饭。
养魂祭?张淼心中大呼不妙,接着看下去,果然在余下的照片中发现了异样的存在。路口的泥巴路上,被人用白烛摆出一个大大的田字。田字四口之中,分别放着四碗米饭,但这四碗米饭,都被人挖去了一点。毫无疑问,挖去的那些就在朱亮的嘴里。
再看这阵法的周围,养魂符还稀拉拉插在地上,距离虽远,但数一数确实是四只。那符图,张淼瞄了两眼,这符图他实在熟悉,前段时间研究了半月有余,这人的笔锋走向他全都烂熟于心。这样看来,果然这案子,和以前的也是有些关系。
“这是什么阵法?”杨杭看他沉着脸久未开口,不禁躬身向前开始提问。
“养魂阵,比较原始的养魂阵。施阵者用养魂符将魂魄招至而来,待它们将食物中的精气吸食掉后,再将米饭喂给动物……或者他人。那吸食过这米饭精气的鬼魂感应到后,便会前来将食用者的精气一并地吸食掉。看来这朱亮将死未死时,他的精气已经被施阵者招引来的鬼魂分食掉了。”
张淼说着又站起来,“那个女人,如果那个女人和施阵者并不相熟,也只是恰巧路过的话,为什么现场没有她的尸体?”
“对,我们也考虑到这个问题。但听完你刚才的话,我猜想,凶手有没有可能将女人囚禁起来,用作下一次的喂养。”
“这个……很有可能。”张淼说着眉头皱起,快步走进内室。等他再出来,正赶上南歌推开渡灵馆的大门。
5
“今天怎么有空过来?”张淼走上前,笑着将她的包接过,“不怕小姨再去结缘堂探班了?”
“不怕了。”南歌甩甩手,揉揉肩,随后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,“我是刚刚从车站回来,终于把这母女俩打发走了,可累死我了。”
她边说着边向里走,转头朝杨杭打了个招呼,又看见桌上摊开的照片,注意力瞬间被吸引。
“这是……昨晚上的直播。”南歌快步走到矮桌前,扫了眼被害者的照片,又忙把视线移开。
“你也看了那个直播?”杨杭抬手把被害者的照片翻扣在桌子上,然后一一地装进资料袋里。
“没有,是今天早上看热搜的时候刷到的。这人真的死了?我还以为下午晚上地就会出来澄清。那这怎么办,我今天还得去老城区一趟。”
“你去老城区做什么?”张淼说着坐到矮桌之里,接着说道:“老城区刚发生过命案,阴气很重。而且那凶手,也很有可能就隐藏在城区之中,现在去的话,很危险。”
还没等南歌开口,杨杭又接过话去,他摆摆手道:“不用担心,南歌今天是去不了了。我们已经把老城区的进出口都封锁了,现在还在调查,任何人都不得出入。”
“可是我都答应了老人家。”南歌有些犹豫地掏出手机,瞄了眼时间又开口,“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。我跟李奶奶都说好了,趁着今天是个合适的日子,我去给她的小孙子配个阴婚。白发人送黑发人,已经很惨了,现在就这个愿望……”
“那既然这样,我陪你去。”张淼打断她的话,转身抽出一张符纸,又抬头向着杨杭询问道,“刚才看照片上,那女人的高跟鞋好像留在了现场。”
“对,现场是留了一双高跟鞋。”
“书中有记载寻息之术,在物品中提炼出物品持有人的元气,凭着这元气找到物品主的下落。我们去现场一趟,说不定能找到那个女人的位置。”
“那感情好,咱现在就去。”杨杭将资料袋拿好又重新塞进包里,待张淼将渡灵馆大门关了,三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向老城区。
老城区的泥泞地还是未干,一整条泥巴路被各种脚印踩得稀烂。
杨杭站在路口,满面愁容,“我们本想着凶手若是老城区的人,来回的路上一定会留下脚印。可是你看,一听说这儿出事儿了,不管是老居民区的人还是城中的人,都火急火燎地赶来凑热闹。我们到这儿的时候,现场已经被破坏了七八,这不,痕检科在现场搜集了不少脚印,现在还没出什么结果。”
“小杜啊……”杨杭说着招招手,杜煜生忙摘下手套从远方跑过来。
“小杜你去把那双高跟鞋拿来。”
“高跟鞋?”杜煜生面上生出一丝疑惑,随即恍然大悟般拍拍自己的脑袋,“那双高跟鞋啊,刚刚已经随第一批证据被运回局里了。怎么了杨哥?要不我现在马上打电话,通知小刘再送回来?”
“不用了。”张淼转身拉住南歌的手,轻声道,“先去你说的李奶奶家吧。”
6
李奶奶家住在三号楼一单元一楼,三人走到的时候,鞋子基本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。杨杭上前敲了敲门,无人应答,他又重重地敲了敲。几分钟之后,终于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打开了门。
门一开,南歌忙迎上去大声道:“李奶奶,我来给您的小孙子做仪式。”
“是南小姐啊,诶哟老婆子我,年纪大了走路也不利索。你,你们久等了,赶紧进来吧。”
老人边说着边将门大大地敞开,笑眯眯地拄着拐棍请三人进去。
张淼探着头向里面看了看,犹豫了一番,还是将脏兮兮的鞋子脱下放在门口,穿着袜子率先进去。
“没事儿的年轻人,哎真的是,这儿的路不好走,麻烦你们一趟,还把鞋都弄脏了。”
“不麻烦。”杨杭笑笑,走进去打量一番,又转过身向着老人提问,“奶奶这儿就您自己住啊?”
“啥?”老人笑着摆摆手,接着又指指自己的耳朵,“耳朵啊,不中用了年轻人大点声。”
杨杭点点头,又大声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。
“是啊,就我老太婆一个人住,老头子走了,小孙子……也一起走了,再过几年,我也要入土咯。”老人说着转身颤巍巍地挪到卧室,捧出一张年轻男人的遗照递给南歌,“我家小兆等得久了,昨晚上我还梦见他,留在这里一直不肯走。南小姐你今天给他配个好媳妇,让他先好好地走,告诉他不要惦挂奶奶,唉……”
南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,沉默着将照片接过来认真打量。这个男人,准确地来说是这个男孩,十八九岁的模样,生得是唇红齿白的俊秀,走这么早,可惜了。
“凶杀?”张淼凑到她的身边,小声地开口询问。
“不是,奶奶说是心脏麻痹,去年冬天喝醉了酒倒在门口,就再也没起来。这家的老伯伯受不了,小孙子去了没多久,也跟着一同地走了。所以这家里就剩下奶奶一个人,形单影只的,可怜。”
张淼听完抿着嘴摇摇头,他抬手点在照片上男孩的额中,闭上眼睛又迅速睁开。
“不,不是心脏麻痹。”张淼调整呼吸,随即又抬手按在自己的后脑,“酒确实是喝过,但被人用棍子敲击后脑之前,他是完全清醒的。”
“是被人打死的?”杨杭惊讶不已,不自觉提高音量喊了出来。
“打死的?”李奶奶颤巍巍地从厨房出来,手中的水杯啪地掉在地上,三人还未反应过来,她已经瘫软软地倒在了地上。
凭借着作为警察的身体反应,杨杭率先冲了出去,轻手轻脚地将她扶到沙发上。
老人急促地喘息着,边摆手边喃喃道:“我就说孩子不可能走得那么简单,那就是吵架的声音啊,那就是……”
“什么吵架的声音?”杨杭抬手扯了几片纸巾递到老人手里,安抚道,“我是警察,您有什么情况尽管说。”
“警察!”老人瞪大了双眼,一下子将杨杭的手抓住,“警察同志啊,您可一定要为我家小兆做主。这是去年冬天,快过年了,我家老头子出去买菜。我啊,在家里扫屋子。这扫着扫着,就觉得哪里不对劲,外头好像有,有那种吵架的声音。
“我就忙开了屋子去看,但奇怪,外面是什么也没有。我还以为我这耳朵是真的不行了,可后来老头子回家,告诉我小兆躺在楼梯口。我们两个抬不动啊,多亏了住在地下室的小尤帮忙叫了救护车。但可怜的孩子,还没送到医院,就断了气。”
“这……住在这儿的其他居民没有看见或听见吗?”
“听见了也不会说的,医院里都说了是心脏麻痹,谁愿意往自己身上揽事?”
杨杭沉思许久,想要再开口之际,手机铃声却又突兀地响起。他起身站到一旁,接了电话后面色又沉了几分,“那女人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。”
7
南歌留在李奶奶家抚慰她的心情,同时将地上的玻璃碎片认真扫起。张淼与杨杭穿鞋出了门,径直来到一楼的半地下室。
据杜煜生所述,视频中的女人名叫褚菡,94年生人,非本地居民。目前租住于老城区三号楼一单元半地下室104。她今天确实没有去上班,而且警方联系她的家人,家人那儿也无法取得她的联系。所以警方初步判断,这女人很有可能已被凶手劫持。
明明是大白天,地下室的走廊却是昏沉沉的压抑,有一盏灯摇摇欲坠地挂在走廊的入口,灰黄的光闪烁着,照不亮前方的几米。张淼顺着房间编号向里走,发现104的牌子忙抬手招呼杨杭过来。
杨杭敲了敲门,长久地无人回应后,飞起一脚便踹开了本就并不结实的铁门。房间内还算干净整洁,狭小的空间,简单的家具一览无余。看得出这是个认真生活的女人,墙壁上还贴着当月的工作目标。但显而易见的,房间内没有人。
虽然早就料到这个结果,但张淼还是有些失落,然而就当他转身想要出门之际,一丝阴冷之气生生地逼退了他的脚步。
他怔了怔,捋着那丝气息出了门去。气息聚集在105门前,104的对门,门上还挂着个大大地写有“闲人勿扰”的牌子。
张淼觉得奇怪,思虑再三,抬手敲了敲房门。
105的房门被打开,一瘦瘦高高的男人探出头来,这男人目测三十岁左右,面色蜡黄,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头上,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。他佝偻着背,看向张淼的眼神里满是戒备,“你是……”
“褚菡的朋友,她今天没去上班,打电话联系不上,家里也没人,请问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?”
“褚菡,不熟,你问别人去吧。”男人垂下眼,接着抬手就要将房门关上。
“请等一下。”张淼说着一把将房门拽住,左右向里张望一番,然后又笑着将手拿开,“你也喜欢画画?”
男人皱着眉,回头望了眼满房间里的画架,将门又掩上许多,“所以呢?”
“没什么,我只是突然想起,褚菡也说过喜欢画画,然后经常扯一些关于画的话题。可惜了,都喜欢画画,我还以为你们很熟的。”
“是吗,她……都说过什么?”男人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,但只一瞬间又暗了下去,重新恢复先前那副病恹恹的模样。
“她说……我可以先进去跟你聊吗?我想在这里等一等她。”
“可是她的家门明明开着。”男人警惕性颇高,他抬头瞄了张淼一眼,随即又把目光放到在屋里查探的杨杭身上,“两个男同事一起来找她?”
“对,因为明天有个比较重要的项目,我们三个人一组,她手里的资料比较重要,所以现在找不到她,我们也比较心急。我那同事是个暴脾气,刚才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,就把门踹开了。但现在的情况是,我同事还有点事儿,要回公司一趟。你看,我一个大男人坐在个未婚女性的屋子里等她回家,这传到我女朋友耳朵里,她肯定要误会了。”
“我就在你那儿等一会儿,等到中午吃饭,我就该去接我女朋友了。”
男人半信半疑地考虑一番,半晌才悠悠松了口。
“你稍等。”他说完收回脑袋,将门砰地合上。张淼转身回到104,与杨杭对视一眼,长长地呼出一口气。
他顺手将104的房门关上,压低了声音道:“你先去调查一下住在105的男人的来历,我刚才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了李奶奶孙子的鬼魂,还有……朱亮。他们的鬼魂被锁魂钉钉在墙上,这个男人,绝对有问题。我先进去看能不能与那两只鬼魂建立联系,有什么情况的话,电话联系。”
“注意安全。”杨杭说完,摇了摇手机,与张淼一同出了104,随后便转身离去。紧接着,105的门也吱呀一声被拉开。男人探出头来,闷闷道:“进来吧。”
8
房间内的画被凌乱地堆在地上,画板也被一块大大的白布遮得严实。张淼走进去,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能落脚的位置。他似不经意地扫了几眼被钉在墙上的两只鬼魂,这动作却引起了男人的注意。
“你请坐吧。”男人边盯着他边从床边抽出一只小马扎,撑开后放在墙角。
气氛有些尴尬,但张淼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坐下。他坐在马扎上,抬头将这糟糟的屋子又扫视一遍。房间里昏暗暗的,唯一透光的半块窗户也被男人用黑布封上。他不自觉地,转头又看向那两只鬼魂。
“那儿有什么吗?”男人突然开口令张淼心中一惊。
“没有……我只是在考虑,你是,专业的画家?”
“褚菡告诉你的?”男人说完有些不自然,他抬手挠了挠头,又接着解释道,“没几个人见过我这里的画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张淼轻咳两声,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,“她没说过,我是看你这满地满墙的画,猜的。”
他说完咽了口唾沫,尽量地避免与鬼魂的视线接触。
“你要喝点水吗?”男人搓着手站起来。不等张淼回答,转头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纸杯,用衣服擦了擦,但拎起水壶后又尴尬地放下。
“怎么没水了?”他小声嘟囔着。
“没关系,我不渴。”张淼摆摆手,男人却没听见似的,理也没理他,拿了水壶转头便出了门去。这对张淼来说无疑是个好时机,他打开门看了看,确定男人真的离开之后,返回屋内,匆匆走到那两只鬼魂前,抬手将食指点在李奶奶孙子的额间。
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,他赶忙闭上眼睛,左手按在墙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。耳边有滴答声响起,似屋顶漏水的声音。他穿过一条长长的暗道,终于有一束光出现,他顺着光走过去,眼前也变得清明起来。
寒风刺骨,片片雪花迎着东风飞舞着落到地上。有个男人缩着脖子从远方走来,张淼拍拍身上的落雪,直至那人走到面前他才认出,这原来是李奶奶的孙子小兆。
小兆手中拿着一瓶酒,眼睛红红的,似刚哭过一般。他越过张淼,慢吞吞走到楼梯口。抬脚还未踏上第一层台阶,地下室那方却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。他被吓得一个激灵,身形晃了晃,勉强稳住后,呆愣愣地站在原地。
“什么东西?”他自言自语嘟囔一句,随后又猛地一个回头,确认身后什么都没有之后,松了口气准备重新抬脚。
然而他右脚刚刚抬起,一声惨叫又从地下室那方传来。他咬咬唇,似下定决心般,半蹲着将手中的酒瓶放下,放轻了脚步慢慢挪到地下室的入口。
然而意料之中的,走廊内什么都没有,但他似乎又想到什么,小心翼翼地挪到105的门口,见房门并没关严,便顺着门缝向里看去。
这一看不要紧,他是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。屋子无疑是一场凶案进行时,一女人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,房间里的男人正举着一根球棒,精神分裂似的和空气进行着对话。
女人绝望地发出呜呜的声音,眼睛无助地四处张望。终于,她看见半趴在门口的小兆,随即像看到了救星一般,开始了更加奋力的挣扎。男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,脸色沉下来,眼睛一瞪,接着将手中的棒子挥到她的头上。
小兆吓得一个哆嗦,忙从地上爬起来,跌跌撞撞地跑到楼梯口。见男人追过来,他也不跑了,捡起酒瓶“啪”地在栏杆上拍碎。
“你别过来……”他用碎酒瓶指着男人的脑袋,结结巴巴道,“再,再过来,再过来就别怪我不客气。”
“小兆,你听我说,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。”
“那事情是怎么样的?”小兆边说着边向后退了两步,左手扶到身后的墙壁,这才松下一口气。
“尤臻哥,那女的是六号楼捡垃圾的独居疯女人吧。”他舔舔干裂的嘴唇,想起刚才那一幕,依然双腿发软,“你绑架她干什么?”
“不是绑架,我……只是想给她点颜色瞧瞧。”尤臻低下头,眼底似有泪光泛起,他微微向前走动半步,抬头又哽咽着道,“你知道,她背地里到处跟别人说我是克死爹娘的神经病,我,实在是气不过。”
“尤臻哥,你……”小兆微微叹了口气,似有些动容,他拿着酒瓶的手颤了颤,语气也软了下来,“尤臻哥你也别太介意,她嘴碎是出了名的。我爸妈意外死的那时候,她也叨叨过些有的没的。不跟她计较,忍忍就过去了。
“你看,要不这样,咱先把她送回六号楼去,然后买点东西,给她赔个不是。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,这儿住着的都是没钱的人,她不会报警的。至于她说的那些话,咱跟她讲清楚,相信她以后也不敢再说了。”
“这事儿真的能过去吗?”尤臻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,随即又低下了头。
“指定能,别伤心了尤臻哥。我和你一起把她抬回去。”小兆说完憨实地笑笑,率先将手中的酒瓶放下,拍拍他的肩膀便撸起袖子朝地下室方向走去。
尤臻跟在小兆身后,进入走廊的那一刻,便暗暗将手中的棒子握得更紧了些。就当小兆迈进105的那一刻,他一个箭步冲上去,手上的棒子一甩,稳稳地敲在了他的后脑勺上。
小兆应声趴在地上,抽搐了两下便昏了过去。
“真他妈费劲,得,你们的食物又多了一份。”
他说着关上门,把手中的棒子扔下,走到墙边将堆叠的层层画纸掀开,移开一块板子之后,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黑洞。他搓着手站起来,将女人拖到洞口,像投掷烂肉一般扔了下去。
“还有一个……”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,转过身却发现小兆已经撅着屁股从地上半爬了起来,他眉头一皱,拎着棍子便向着小兆冲过去。
虽然小兆还未完全恢复意识,但感觉到危险袭来,他还是踉跄着将房门扯开,机械性地向外跑去。只是可惜,刚跑到楼梯口,他又被尤臻追上,尤臻的胜利毫无悬念。一棒子下去,他眼前一昏,随即又倒在地上。
尤臻冷呸一声,咬着牙又多挥了几棒子,待到他弯腰想将小兆拖回105之时,楼梯口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他看看小兆又看看门外,叹了口气,拎起棍子便急匆匆地跑回走廊。来人是小兆的爷爷,见孙子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后,忙上楼去招呼小兆的奶奶。
尤臻张望一番,赶忙回到105将房间重新收拾好。待他洗完脸梳好头发,门外果然响起急促的敲击声。他不紧不慢地上前将门打开,门被拉开的那一刻,门外的人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。
“尤臻啊,不得了了,小兆他出事了,这楼里的人都回家过年了,还好你还在……不是,你快,赶紧来帮帮大爷啊。”老人颤抖着抓住尤臻的手,语无伦次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,眼里闪烁着点点泪光。
“大爷您先别急,小兆他怎么了?”尤臻一脸不知所云的模样,跟着老人到了楼梯口,这才慌慌张张似的叫了救护车。
9
张淼睁开眼睛,将手指从小兆额间拿下。他能感受到有冰凉凉的尖锐物正抵着他的脖子,也能感受到尤臻似有若无的呼吸。
“你也能看得见他们?”尤臻呵呵笑了笑,又阴狠狠地在他耳边低声发问,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
“我是……”张淼的大脑急速转动,眼前突然浮现出刚刚他在幻境中自言自语的样子,心下接着明白了他这个“也”是从何而来。
“我是晋城北街渡灵馆的驱鬼师傅。”他实话实说。
“驱鬼师傅来这儿干什么?”
“褚菡觉得这地方闹鬼,前两天去找我过来驱驱邪。”
“放屁。”尤臻将刀尖又向下按了几分,“你以为我是傻的?算了,现在问你这些话也没有意义。很快的,你就会和他们一样的下场。”
“是吗?那我在死前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?”张淼说完顿了顿,见他没有拒绝便接着说下去,“这养魂阵是谁教你的?”
“呵……”张淼未等他回答,笑了笑又自言自语道,“是从网上得来的,还是,一个年轻的男人告诉你的。让我来猜一猜,这个男人是不是二十几岁,一米八几,说话的时候喜欢转动自己的手腕……”
“你不必知道。”尤臻说着举起自己手中的匕首,刀尖触及张淼皮肤的那一刻,一声枪响响彻云霄。
张淼深呼吸一阵,抬手将墙面上的锁魂钉拔下,小兆与朱亮终于轻飘飘地落地,得以喘息。
门被大力地撞开,南歌冲进来,就见张淼面对着墙面,杨杭还保持着射击状,而躺在地上的男人,头上不住地流着鲜血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儿?”南歌也顾不上害怕,忙慌乱地上前检查张淼是否受伤。
“别着急,我没事。”张淼抬手将她揽在怀里,轻抚着她的头发,半晌平静下来,这才捡起桌角的手机。
手机上依旧是视频通话状态,张淼关闭后又走到床的另一侧。他将杂乱堆叠的画纸移开,掀开木板向下望了望,“小兆说这儿通向城区后的河滩,河滩上的小屋,尤臻饲养的魂魄都在那儿。我想褚菡若是还活着的话,应该也被关在那儿。”
杨杭站起来,掏出兜里的手机,给杜煜生拨了电话后便准备出去,谁料到李奶奶却早已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。
“这里面咋了,点炮仗呢?尤臻那孩子呢?”李奶奶站在门口,边说着边慢吞吞地向里挪动。
“没事奶奶,咱出去再说。”杨杭朝张淼使了个眼色,忙上前将老人扶出门去。
10
小兆走了,安心地去了阴间。李奶奶静静地听完张淼的叙述,没有崩溃,没有昏倒,一切都平静得很。她坚持拄着拐杖走了几公里的路,特地买了酒肉去给小兆和他爷爷上坟。
“所有的事儿都明白了。”
她自言自语地说着,费力跪在坟前,将买来的酒一杯杯地倒在地上。
南歌本以为李奶奶会在坟前痛哭流涕,伤心昏厥。然而这些都没有,她表现得比任何人都平静,甚至到了最后,还反过来安慰泣不成声的南歌。
“不哭了,不哭。你看,奶奶都没哭。”她抬手将南歌搂在怀里,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后背,“奶奶也难受啊,但我家小兆是因为救人才死的,他做得对。”
杜煜生在接到杨杭电话后,忙带人去了城区后的河滩。褚菡果然被关在小屋里,但万幸的是,她还活着,尤臻没有伤害她,还一日三餐地准点喂饭。
张淼将小屋中的鬼魂全部牵引至渡灵馆,花了一天一夜才将他们都好生地送去阴间。他最近一次见尤臻,也是最后一次。
尤臻的鬼魂在一个平静的午后悄然而至,他盘腿坐在矮桌之前,脸上竟然添上了一丝笑容。
“你的气色看起来要比活着的时候好很多。”张淼低头将手中的书翻了翻,接着微笑道,“听杨杭说你去世的时候只有22岁。”
“是不是看起来要老上许多?”尤臻苦笑,“活着的时候太累了,现在一切都结束了,真是舒服。”
“是啊,既然舒服,那你来我这渡灵馆作何?早些去阴间投了胎罢,还是……你放心不下你养的那群鬼朋友?”
“张大师不要说笑了。”尤臻嗤嗤笑笑,转而又严肃道,“我知道他们只是利用我。用野猫的精气喂养了一年多,后来非嚷着要尝尝人的。六号楼的女人,我本来是想拿她试试。小兆和朱亮,真的都是意外,我不想杀他们的,但是……”
“我只是……太孤独了,四岁车祸,爸妈离世,却意外地给我开了个阴阳眼,能看见鬼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,我想你也可以理解。两年前爷爷走后,这天地茫茫,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个。孤独会把人逼疯的,我渴望被理解,被尊重,有人陪伴,然而你看我这幅样子,又有哪个活人愿意和我做朋友?”
“所以你就养了一群鬼朋友,用满足他们的要求来获取他们的陪伴?”
“傻吧。”尤臻直直看向张淼,半晌又没来由地发问,“但你敢吗?告诉别人你看得见鬼,告诉别人我们是异类,是怪物……算了,张大师,今天我来找你,其实是为着另一件事。”
“褚菡?”张淼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,随即又低下头咧着嘴笑笑,“你喜欢她。”
“是,你敲开我门的那天,一定看见了我画架上的画。哈哈,那你肯定也猜出我外出打水是故意的。”
“故意地试探我,没错。我在将手指点在小兆额头上之前,提前和杨警官开了视频通话。话说回来,你想要对她说些什么?”
尤臻沉默不答,闭上眼睛,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褚菡初搬来那日,他打水回来,脚下一滑,突然摔了个狗吃屎。热水瓶瞬间炸掉,虽然他躲得及时,但胳膊上还是被烫红一片。褚菡顾不上将自己的东西放进屋里,忙跑过来扶起灰头土脸的他。
“你没事儿吧?瞧烫成这样。”她说着将自己的包卸下,从里面翻找出烫伤膏,“还好我有这个。”
她的手很白,细长的手指抚过他的胳膊,这让他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同时,心中也渐渐暖了起来。
尤臻扯着嘴角笑笑,睁开眼睛站起身来,沉声道:“替我向她说声谢谢。”
“还有呢?”张淼抬起头,轻笑道,“那养魂阵呢?”
“你不是都清楚了?”尤臻说完,转身便消失在渡灵馆之中。
11
褚菡辞去了在晋城的工作,搬离老居民区的半地下室,准备去另一个城市重新探索自己的致富路。
张淼将尤臻的话转告给她的那天,恰逢她收拾东西离开。105的画还被杂乱地堆在里面,门没有上锁,张淼走进去,地上的血迹依旧清晰可见。褚菡的肖像画还在画架上挂着,长裙摇曳,如画中仙。
“尤臻让我代他给你说一句谢谢。”张淼将画从画架上取下,出门递到褚菡的手里。
褚菡愣了愣,接过画认真地瞧了一番。
“真好看。”她说着,将画又重新递回张淼手里,“我也谢谢他,不仅是谢他没有杀掉我。还有刚刚搬来的那段日子,多谢他每天送来的画作,才让我在灰暗的日子里有了坚持走下去的勇气。”
“但那段被绑在黑暗的屋子里的经历,我……希望能尽快地将它忘记。我也祝福他,下辈子能做个简单快乐的人。”
褚菡说完,朝张淼道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去。张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,正赶上杜煜生从李奶奶家出来。
“张大师好。”他笑眯眯地走下台阶,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,转着圈按了按,“杨哥让我来给老太太送点吃的用的,年纪大了,一个人,真是不容易。说起来,能让那住在半地下室的变态现身,还多亏了您。”
“是吗?你也功不可没。”张淼转身,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开口,“你手腕怎么了?”
“啊,老毛病了。”杜煜生笑笑,不自然地将手背到背后。
“天气越来越凉了,老毛病更要多预防。”张淼上前拍拍他的肩膀,“尤臻固然可恨,但那些背后作恶的人,过之不及。”
“人在尘世中活着,总要在爱与被爱中挣扎。你深知爱能轻松地将一个人毁掉,但更多时候,我相信爱救赎的力量。”
杜煜生抬手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拍落,随即温和地笑笑,“张大师的话我虽然不懂,但确实也是有几分道理。什么爱不爱的,我是个粗人,只信山高水长,咱走着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