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谈:噬魂灯
渡灵馆,渡百鬼,引千魂,老板名叫张淼,驱鬼定邪,引魂送灵,专营死人生意。
结缘堂,鬼媒店,老板娘名叫南歌,牵线搭桥,结缘成愿,专解阴缘难题。
1
冬天的风卷携着飞沙,四面八方地向她袭来,一望无际的沙漠里,唯有这皑皑白雪和她一人做伴。她嘴唇冻得发紫,体力也已渐近透支,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能让她感受到些许的温暖,那可能就是手中的这封信件。
“亲爱的我很想你……”信的开头这样写到。
她嘴唇动了动,跪在地上颤抖着抚上柔软的纸张,如果人在写信时,同样能在信件中注入自己的情感,那么现在从信中释放出的光与热,一定能帮她抵御这凛冽的冬。
她想着写信人的脸,想着两人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,想着自己如果能活着出去的话,见到他的那一刻,一定会飞扑进他的怀里。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已变得遥不可及,即使她全身已被冻得僵硬麻木、失去知觉,但她依然可以感受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。
这种感觉很清晰,就像小时候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,遥望日头西去。那落日是缓缓的,并不急着掩去自己所有的光。然而当最后一缕光溜走的时候,你才会突然意识到,啊,原来这一天已经过去。
此刻她亦如落日,力气是缓缓的,一丝丝地被死神抽去。渐渐的,她的视线变得模糊,眼前走马灯似的浮现出这小半生的经历。
睡一会儿吧,耳边似有个小人在轻声低语。
“我好爱,好爱……”她嘴角蔓延起一丝微笑,咕嘟咽了口唾沫,随后笔直地向后倒去。
男人终于发现了她的尸体,像一尊雕像似的被封印在茫茫大雪里。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和自己相同的情侣卫衣,然而遗憾的是,她再也不能跳起来捏住自己的鼻子,嫌弃他丑的同时,考拉似的挂在他的身上。
“她死前一定出现了幻觉。”医生看着她嘴角的微笑,眉头紧蹙沉声说道。
“我知道。”男人半跪下,将她冰冷僵硬的身体抱进怀里,抚摸着她满是冰渣的发,目光沉沉,满是柔情。
他把女人的遗体运出沙漠,选择在山顶陪伴她最后一个日夜。山顶的景色是极美的,抬头是铺满星斗的画布,低头是阑珊的夜城。城市里喧嚣也热闹,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,他的耳边只有呼啸的山风,眼里只有躺在地上的女人。
“你以前一直想这么做……”他说着站起来,拍拍身上的泥土,打开背包,拿出一袋孔明灯,随后招呼了身后的人过来,和他一起点燃。
灯缓缓飞起,升上夜空,凄美的背景乐响起,男人从兜中掏出一封信件,小心翼翼地沿折线打开。
“春日已经逝去,但好在你永远地留下来。我以前总不明白,花丛艳艳,我却总喜欢去爬翠绿绿的山。现在我明了了,因为这一切,都是与你相遇的准备。这世界上没什么比得上与你一同看太阳升起,来得更有生机。我爱你,今生今世,前世后世,生生世世都深深地爱你。即使太阳永……”
说到这儿,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,舞台下一阵骚乱。观众紧盯着冲上台的那道黑影,他手持匕首,将男人推开,朝着天灯中的一盏狠狠地刺了下去。
不知是不是错觉,灯盏中竟有红色液体流出。男人连滚带爬地跌落下台,而台上的女人依旧躺在地上,对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。
终于黑影直起腰身,将天灯的碎片踢散。与此同时,剧院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,杨杭举着枪迅速冲到台前,大喝一声:“把凶器扔在地上,不许动,举起手来。”
黑影应要求举起双手,慢慢转过身。
杨杭紧盯着他的动作,然而就当看到他全脸的那一刻,持枪的手微微抖了抖。
“张淼?!!”
2
女人被紧急送往医院,张淼被带到剧院后台,坐在化妆间由专人看守。
“他之前也不知道,是我特喜欢谢芳霏这个女演员,所以才和他说好了今晚来看。”门外南歌焦急地向杨杭解释着,将票根宣传单什么的一一从包里翻出来,摆在门边的长椅上,示意杨杭来看。
杨杭托着下巴咬唇摇摇头,“这些都没有用,我们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有两个,一是张淼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匕首,二是他又为什么会持着匕首上台。这个事儿啊,估计不用等到明天,今晚上就会在网络上传播开。你也知道媒体的力量,我们警局压力很大的,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,民众也不会轻易妥协……”
“得,说是这么说,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。小杜啊……”他说着招呼杜煜生过来,指着不远处的休息室,“那什么,小杜你先带南歌去那儿坐坐,我进去聊聊,一会儿就完事儿了。”
他说完转身推门进去,朝室内的另一名警察使了个眼色,待那名警察出去,这才随手将资料袋扔在桌子上,歪着头皱眉坐下。
“我们张大师啊,你马上就要变成网红了,说说吧,今天这是怎么了。”
“那灯有问题。那盏灯,里面被下了噬魂咒,有人想让台上的女人死。”张淼边说着边从兜里掏出两半符纸拼在桌子上,“这是我在灯里面捡的,你看,这上面就是那女人的八字,若是那女人的魂魄被完全吸食进这张符纸,术法运转,她的魂魄便会消融。我,也是时间紧迫,这才冲上了台。”
“你这个说法,我信。但你也知道,科学社会,咱不能往外这么说。”杨杭直起腰,顺手摸起桌子上的资料袋打开,从中抽出一支笔和一张纸。他瞄了张淼两眼,低下头认真填写一番。
他写完将笔帽合上,十指交叉,面色严肃地靠在椅子背上,“接下来这问题你要认真回答,你今天来看话剧,为什么会带着匕首?”
“刚做完一笔外单,结束后就马上赶到了这个剧院,没来得及放下。”
“嗯,这个是有证人的,起码能证明你不是蓄意持刀上台。至于你为什么会冲上台……”杨杭直起身,龇牙咧嘴地低头思索一番,最终站起来拍拍张淼的肩膀,“这交给我吧,你和南歌一会儿跟我走,没事儿了。”
3
南歌坐在休息室,手中捧着装满温水的纸杯,杜煜生在一旁闷声翻看受害人信息。休息室的门被人打开,南歌忙抬头向门边扫去,见来人是张淼,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一半。
“等着急了吧。”张淼冲她笑笑,语气十分的平淡,仿佛刚刚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似的。
南歌将手中的纸杯放下,站起身迎上去,抓住他的胳膊皱眉瞪了他一眼,嗔声道:“你还说呢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?”
“去车上再说吧。”
两人上了车,杨杭将暖气调高了些,这才将手边的资料袋打开。
他抽出一张A4纸递给张淼,纸上是一位女性的信息。
“谢芳霏,26岁。”杨杭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,随后打开自己的手机,“娱乐圈新晋四小花旦之一,入圈六年,直到去年才熬出了头。刚才医院打来电话说,她已经脱离危险,且她被送进医院的时候,正处于心源性休克状态,幸亏抢救得及时,这才保住了生命。”
“我想好了,就这样告诉媒体,你是谢芳霏的狂热粉,职业关系随身带着匕首,但在看话剧的期间,因为太过投入,这才做出了不恰当的举动。我们依法会对你处一定罚金,但估计明天报道出来,以后你渡灵馆的生意,怕是要不好做了。”
“没关系,那那个谢芳霏……”
“这个不用担心,我们在医院也设置了一定警力。剧院方面,还没排查完。不过话说回来,今天这话剧的演员阵容还挺大的。”
“那可不。”南歌在一旁接过话去,“先不说谢芳霏是这两年大火的女明星。男主角宋梓伦,也是娱乐圈当红炸子鸡,这话剧《独殇》已经在各地巡回了三十六场,偏偏在我们这儿出了问题,估计双方的粉丝都要炸了。”
“对,哈哈哈……”杨杭哈哈笑着拍拍张淼的肩膀,“我看你还是在家里躲一阵子,说不定会有什么不理智的粉丝,专门就去你渡灵馆门口等你。”
语罢杨杭转过头来,抬头看见杜煜生,便打开车窗探出头去喊道:“这儿的人都查清楚了吗?”
“清楚了杨哥。”杜煜生边说着边递上一个资料袋,“这剧院的人呐,都有不在场证明,也都不存在杀人动机。您说要查那个灯……灯没什么问题啊,道具组检查过了,绝对没有危险性。且说那心源性休克,怎么着也应该是女演员自己的习惯啊、作息啊之类的造成的,怎么还扯上杀人事件呢。”
“让你查你就查,怎么那么多话……”杨杭抬手将资料袋接过,打开后大概地翻了翻,这才又抬头嘱托道,“你再去查一查谢芳霏的社会关系,前男友啊,现男友啊,还有是否存在仇家啊之类的,这些都是重点。”
杜煜生心领神会地眨眨眼,礼貌道了再见后,忙又小跑着返回剧院。
4
杨杭先是把南歌送回家,后又带着张淼回了警局。张淼在警局捱了一晚,支着脑袋看杨杭东跑西忙地处理这案子。
虽说第二日他毫无悬念地上了热搜头条,但好在已经从突然袭击的恐怖分子,降为失去理智的狂热粉。
从警局出来后,他本想着回家睡觉,但不知为什么,冥冥中总有股力量推着他想去渡灵馆看看。他暗笑,兴许是自己真的把杨杭的玩笑记在了心里,想见识一下被粉丝围攻是什么场面。
然而一切并未像他想象中的一般,渡灵馆门前依旧安静如往日,别说什么蹲点守候的粉丝了,半只蚂蚁都没有。他扶着脑袋在原地傻笑一阵,想着来都来了,就进去看看。可就是这进去看看,让他是彻底傻了眼。
渡灵馆门前的四把大锁全部都处于开启状态,他颤抖着摘了锁推门进去,果然眼前的一切证实了他的猜想。内室门大开,一夜之间,架子上的书籍,书桌下的信件,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似挑衅一般,内室的门上还被人用乳白色的笔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。
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,但咬牙思虑再三,还是给杨杭拨了通电话。
据街口的监控显示,昨晚十时左右,也就是张淼还在剧院的那段时间,有一辆白色箱式小货车开到渡灵馆门前,停车后,从车上跳下来一全副武装的男人。
看到这儿张淼翻了个白眼,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,认出对方根本不需要看见他的脸,一个动作、一个眼神就够了。这走路的姿势,全天下你找不出第二个。看着封承戴着白手套,熟练地将门锁一把把撬开,他是既生气又无奈。
封承将门锁打开后,从车上拉出一个推车便进了渡灵馆,来来回回十几趟之后,他将推车又扔回车里,拍拍手以胜利者姿态大摇大摆地重新返回渡灵馆。
“他一定是忙着去内室的门上画笑脸了。”张淼歪着脑袋,脸色晦暗不明。
大约几分钟过去,封承终于从渡灵馆出来,他捡起地上的锁,一把把重新挂在门上,恶作剧般将它们摆回原来的样子。做完这些,他才跳上车扬长而去。
杨杭将视频关了,回头就见张淼闭着眼睛满脸幽怨地斜坐在椅子上。
“看,粉丝找上门来了吧。”杨杭拉了个椅子坐在他身边,憋着笑开口安慰:“得,别丧气,我已经打电话给小杜,让他查一下这白色箱式小货车的去向,这书啊,保准快快地给你找回来。不是我说,现在的粉丝也够奇葩的,偷什么不好,偷书,哈哈哈……”
“别找了,我说封承怎么能安安稳稳的销声匿迹这么久。”张淼苦笑着摇摇头,“原来人家是一直窝在引灵轩精进自己的开锁技术。”
“封承?你的意思是……这个夜半偷书人是你师兄?”杨杭说着哈哈大笑,“你们师兄弟真是搞笑,想看什么书说一句不就得了,这还得偷偷摸摸的大半夜撬了门来偷。”
“他这个人……”
5
两人到达引灵轩的时候,封承正老年人似的,悠闲地逗鸟喝茶。
杨杭推门进去,他斜眼瞟了瞟,直到张淼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,他的嘴角才挂上一抹了然的微笑。
“不知师弟和警察先生来我引灵轩有何贵干啊?”
他眼中带着狡黠的笑,春风得意的模样,像打了胜仗一般。
张淼沉默不语,向前走了两步,来回地将引灵轩仔仔细细扫了一遍,这才开口说道:“那请问师兄,你昨夜去我渡灵馆又有何贵干呢?”
杨杭忍住笑,扯过一旁的椅子,抿着嘴看好戏般坐下。
“我去你渡灵馆?”封承将茶壶放下,装模作样地思考一阵,这才轻笑两声,“师弟找来得倒是快。”
“承认了,那就赶紧把那些书还给我。”
“还给你?为什么要还?”封承翘起二郎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,“渡灵馆啊,是封家的产业,你就算去告我,我回家搬点东西怎么了,难道还要提前跟你个外人打招呼?再说了,你昨晚上不是在剧院发疯来着。”
他说完嗤嗤笑笑,挑衅似的望向张淼。
“那箱式小货车……”未等张淼开口,杨杭接过话去,只是这话还没说完,震耳欲聋的手机铃声便将他的声音盖下。他有些尴尬地掏出手机迅速出了门去,室内只剩下封承与张淼。
封承依旧那副你奈我何的模样,张淼将胸中怒火压下,好不容易坐下想要和他仔细谈谈,耳边却又幻听似的响起手机铃声。
这次是他的手机,南歌打来的电话,他接通后亦是快步走出门去,向远处的杨杭打了个手势,这才将手机放到耳边。
“喂……”他只发出一个单音,南歌那边便急忙接过话去。
“喂,刚才没有声音?”她说着又喂两声,反复地确认是不是自己的手机出了毛病。
张淼扯着嘴角轻笑,他能想象到南歌在电话那头一脸困惑,摸不着头脑的模样。
“我刚才在引灵轩有点事,没来得及说话,怎么了,发生什么事?”
“是谢芳霏和宋梓伦,我昨晚上就觉得不对劲,但一直搞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劲。今早上醒来醍醐灌顶似的,突然明白了。就宋梓伦,我昨晚上去休息室之前,不经意瞥了他一眼,他脖子上露出了半截项链,竟然与谢芳霏曾经在网上晒过的一模一样。这是一对儿情侣链,今年伊莎时代推出的最新款,限量版。”
南歌顿了顿,电话那头似有人在低语,半晌低语声消失,她又接着叙述:“今天早上我给你打电话,不通,给杨杭打电话,也不通。所以我就去警局找你们,然而却只有杜煜生一个人在。他带我来剧院查看昨天的后台监控,谢芳霏和宋梓伦这两个人,果然是有猫腻。”
“所以你怀疑是不是宋梓伦在背后搞的鬼。”
“对,杜煜生说,他们的恋爱在保密方面做得很严,即使是圈内,知道他们关系的也是寥寥。而且杜煜生有查过谢芳霏的社交,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。所以我感觉,要不要从宋梓伦下手查一下,为情杀人啊,现在很普遍不是。而且现在网上……”
“网上什么?”张淼将手机换到另一个手。他看看已经结束通话的杨杭,又甩甩自己酸痛的手臂,想到南歌此时与杜煜生同在剧院,思索再三,终于决定先放下这边的事,毕竟那是师父留下的书籍,在封承手中放着,他也不可能轻易的就拿去撕了、烧了。
“那你先在那儿等一下,我和杨杭这就过去。”
“好的,那你快点来哦。”南歌说完将通话挂断,张淼顺手将手机揣进兜里,抬头杨杭正好走到他的面前。
“小杜说在那个宋梓伦身上发现了些许端倪。”杨杭率先开口,且说着转身抬腿就要重新迈进引灵轩。
张淼一个前倾迅速地拉住他的胳膊,“南歌打电话也是说这事,咱们先去剧院吧。人命关天,我这个可以向后延一延。”
“今天不解决了?”杨杭向引灵轩瞟两眼,又刻意地压低了声音道,“我看你师兄这人啊,可不是个善茬,时间拖得越久,你把书要回来的可能性也就越小。”
“再说吧……”张淼无奈叹了口气,随即拉着杨杭的胳膊向车的方向走去。
与此同时,封承从门后面探出头来,看着两人的背影,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。
6
剧院自昨晚出事后便关了门,门前立了个牌子说要内部整顿。杨杭将车停在后门,随后才带着张淼一同进去。
二楼拐角,海报还没来得及撤下。人怅怅,夜茫茫,《独殇》一曲碎心肠。昨晚上人多拥挤,烦躁之余,没有人会注意这标题下的小字。
“你在看什么?”杨杭凑到张淼身边,也学着他伸长了脖子向那张海报上看去。
“你还别说,这谢芳霏还挺漂亮的,这么多年都不红,也是可惜了。不过你别看了,你都有南歌了……”
“不是……”张淼打断他的话,想要说些什么,却又挠挠头咽下去。
“走吧,咱还是先去监控室。”杨杭一脸坏笑地将胳膊搭在他的肩上,边向前走边调侃,“不好意思了吧,你放心,一会儿我绝对不会告诉南歌。”
监控室里,屏幕上的画面皆停在一处,杜煜生斜靠在椅子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南歌扯着最近在警局的趣事。南歌坐得高高的,伸着脖子笑眯眯听着,也时不时会附和一番。
所以张淼推门进去的时候,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,那氛围,就像曾在网上掀起一阵风暴的热搜条目“你在讲她在笑”一样,温暖得刚刚好。
杨杭看不见室内的景象,见张淼堵在门前愣愣的不进去,便使劲地向前推了一把,得了个空泥鳅般滑溜溜地闪进去。
“小杜啊,快把更衣室的视频调出来看一看。”兴许是警察做得久了,杨杭平日里讲话也喜欢这种“嚎”的方式,而且在“嚎”的同时,还不忘回过头朝张淼唇语。
“我真的不会告诉南歌。”张淼读完,随即送他一个白眼,越过杜煜生,扯了把椅子在南歌身旁坐下。
“你来得真慢,这都半个多小时了……”南歌假装抱怨着又低头看了眼手机,随即用手指轻轻敲敲张淼的脑袋,“我还说少了,这都快一个小时了,你去引灵轩干什么了?”
“这事儿一会儿再讲。”张淼抬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,随后朝杨杭递了个眼神,“开始吧。”
更衣室向来是比较私密的地方,但这仅对于腕儿比较大的明星来说。名气较大的明星,走到哪里都会有自己单独的化妆间和更衣室,谢芳霏火起来之后,也曾在综艺节目中透露,自己以前扯布当帘、化妆间更衣的心酸往事。
当然她最后也说,正是因为自己的这些经历,才造就了现在的自己,所以她格外珍惜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,每一次的表演,自己都会抛开一切,尽心尽力地去做。
这个“抛开一切”用得非常好,以至于南歌曾几度怀疑,这个怒目圆睁在更衣室吵架的女人,到底是不是那个在舞台上光鲜亮丽的谢芳霏。
从监控时间来看,这是在表演开始前的二十分钟,谢芳霏穿着表演服,妆发也已经做好。但本来应该在候场的她,却无缘由地出现在更衣室,扯着一堆衣服噼里啪啦地向着对面的男人砸去。
男人侧着身子任由她打骂,即使画面上只有男人的侧脸,大家也都认得出,这就是《独殇》的男主角宋梓伦。
不知道宋梓伦做了什么令谢芳霏这么生气,反正画面上的她,活像是一头炸了毛的狮子,她挥舞着自己的拳头,几分钟里,歇斯底里的就未停下过片刻。
终于宋梓伦好像是撑不住了,在谢芳霏再次将自己的拳头向他脸上挥去的那一刻,他抬起双手,紧紧地握住了她的两只手腕。
宋梓伦似在说着什么,但由于角度问题,众人无法看清。但南歌直觉,依着宋梓伦的反应,要不是谢芳霏有病,就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。
终于这场战争似平静下来,谢芳霏挣开他的钳制,理理自己因为发狂而变得乱糟糟的发,昂着头转身拉开更衣室的大门。
然而令众人意想不到的是,门拉开的那一刻,她又举起手,一耳光招呼到门前站着的女人脸上。女人手上敲门的动作还没停,她震惊地看看谢芳霏,又望望更衣室的宋梓伦,随即低下头捂住自己被打的脸颊。
谢芳霏打完,看也没看她便双手插兜大步流星地离开。倒是宋梓伦,虽然在她身边顿了顿,但最后也是未发一言地离去。
女人在原地站了一阵,放下手黑着一张脸进入更衣室,将满地的衣服重新按顺序挂在两边的衣架上之后,这才咬着唇离开画面。
“这个被打的女人又是谁?”杨杭边将视频关闭边转身向杜煜生提问。
“她啊,叫高小娴,是谢芳霏的助理。嗯……”杜煜生低头将自己手中的资料哗哗向后翻几页,眉头舒展,这才抬头接着道,“她现在在医院陪床,杨哥您看咱是现在过去,还是……宋梓伦还在化妆室等着呢。”
“你给在医院那边的人打个电话,让他们盯紧了这个高小娴。宋梓伦资料呢?”
杨杭接过资料袋,低头一张张地又确认一遍,这才朝张淼打了个手势,率先出了门去。
7
宋梓伦坐在化妆室里,脸上化着淡妆,侧身遥望窗外,细长的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,颇有一番大明星的架势。
“宋梓伦是吧。”杨杭走过去扯了三把椅子,自己坐在宋梓伦对面那张。
“警察先生。”宋梓伦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,昂着头转身坐直,有些不耐地开口,“不是昨天晚上都做过笔录了吗,今天还有什么事儿?”
“今天找你来,也没什么大事。”杨杭说着笑笑,打开资料袋翻找一番,抽出宋梓伦那张,这才接着补充,“主要的,就是想和你谈谈,你和谢芳霏的关系。”
杨杭转身将资料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,语气颇有些调侃的韵味,“你先自己说说,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啊。”
宋梓伦听了这话,眼神有些不自然,他歪过头去,又痞里痞气含糊不清地敷衍:“没什么关系啊,就,很普通,工作伙伴……”
杨杭伸手打断他的话,伸长脖子带着假笑:“来,再给你一次机会,这次好好说。”
“工作……”眼看着杨杭的脸渐渐变黑,宋梓伦哐当靠在椅背上,饶有一番豁出去的架势,“她是我女朋友,怎么了吧,这有什么问题吗我的警察叔叔,明星也是人啊,我们谈个恋爱不也很正常。”
“我没说不正常啊。”杨杭抬起眼皮颇为嫌弃地瞪他一眼,随即又接着看向自己手中的资料,“宋梓伦,24岁,参演《云端》获……哟,你才进娱乐圈一年多就已经红到这个程度了啊,不简单啊小伙子。”
“还可以吧。”宋梓伦脸上飘起一抹得意之色,虽嘴上说着还可以,但同时还是侧过脸去,在镜子中欣赏自己的完美容颜。
“别他妈臭美了。”杨杭脸色急转,抬手重重敲敲桌子,正色道,“高小娴这人你认识吧?”
宋梓伦回过头来,看杨杭这一脸严肃不像闹着玩儿的,也不敢继续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,他坐直了身子,磕磕巴巴道:“认、认识吧……”
“什么叫认识吧,我跟你说,你最好老实点。你要知道,警察是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你问这些东西的,在问你之前,我们肯定已经掌握了确实的信息。”
“那就认识咯,警察叔叔您别这么凶啊?高小娴她,不就是芳霏的助理。助理……我……我们是上过几次床,但你知道,没感情的那种。”
杨杭扯着嘴角斜他一眼,随后将手中的资料折起,重新放回资料袋里,挥挥手道: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宋梓伦挑挑眉,确认后笑眯眯地站起来,伸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子,这才大步流星地向着门外走去。
门被咣当一下大力地合上,感受得到他是有多么的不满。
“想不到镜头前后差距那么大。”南歌唏嘘之余,又转头向杨杭提问,“为什么就让他这么走了?”
“从刚才他的表现来看,他应该不是凶手。从监控视频来推测,谢芳霏的恼羞成怒,百分之九十是知道了宋梓伦与高小娴之间的这种关系。那如果不是宋梓伦,那个高小娴,她嫌疑可就大了。
“高小娴的背景,我已经交代小杜去调取了。这小杜,办事儿就是不精神,这一水儿的资料本来该早早就备齐的。哎,现在的年轻人,得,咱也别愣着了,去医院走一趟吧。”
8
三人赶到医院的时候,着实是被现场的情况吓了一跳。据医院方面讲述,这些粉丝啊,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,从昨晚谢芳霏住院开始,便自发地拿着花到医院门口等候。媒体今天一早也来了,医院开了这么多年,从来没像这两天这么热闹过。
杨杭带着张淼与南歌从医院后门乘电梯进入,张淼现在在那些粉丝眼里,是疯狂的变态,也是伤害她们芳霏小姐姐的罪人。杨杭想着刚刚差点就从正门下了车,后怕得冷汗直流。
九楼VIP病房,谢芳霏早已醒过来,此刻的她,正戴着墨镜,悠闲地伸着腿半躺在躺椅上,一边轻嘬着右手的咖啡,一边透过落地窗,俯瞰医院门口那群为她疯狂的人类。她的嘴角爬上一抹不屑的笑,这姿态活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王,狂傲地俯视着她的臣民。
所以杨杭推门看见这一幕,也是微微晃了晃神。
“你好谢芳霏小姐。”他说着将自己的警官证掏出来,打开后走近了些举到谢芳霏面前,“警察,有些事情要问你,希望你能配合。”
“当然。”谢芳霏说着直起身子,左手扯下自己的眼镜同时,又把目光移到随后进来的张淼身上,“他……”
她抓起自己的手机,打开页面确认一番,接着将手机摔到桌子上,伸出手指指向张淼,“他不是昨晚上……”
“昨晚上救了你的人。”张淼说着扫她一眼,目光收回之际,又被她的手链吸引。那是一条红色的自制手链,且不说与她的明星身份大不相称,从里面散发出的死亡气息,着实令人发寒。
“这手链是从哪儿来的?”
谢芳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,随即有些尴尬地扯下病号服的袖子将手链盖上,“一个故人送的。你刚才说你救我,不知这个‘救’是从哪里来?”
既然她不想说,张淼也不追问,他随意地坐在床边,将自己的身份,以及昨晚上发生的一切又原原本本地重复一遍。
谢芳霏听完大为吃惊,她咬着下唇低下头,攥在咖啡杯上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毕露。
“你是不是知道想害你的人是谁?”
杨杭话音刚落,那边谢芳霏反应得也是迅速。
“不知道。”但说完的同时,她的手又是一抖,咖啡杯掉在地上,瞬间炸开了一朵浅褐色的花。
“我怎么可能知道呢。”她边说着边扯过桌子上的纸巾,一张张地铺到地上的污渍上面。
杨杭没料到她这么大反应,但有这么大反应,肯定不会是不知道那么简单。然而他思考之际,病房门被打开,高小娴拎着几个塑料袋从外面进来,看见屋内的几人,虽觉疑惑,还是友好地笑了笑。
但紧接着,这边的谢芳霏倒是摆开了架势,鉴于众人在场,她似乎也收敛了许多,只是上前翻着白眼将高小娴手中拎着的饭菜抢过,用眼神向着铺在地上的纸张那儿示意,“去,把地收拾干净。”
“先放着吧。”杨杭迎上来挡在高小娴身前,“高小娴是吧,我是警察,有点事儿要问你……你们,是关于宋梓伦。”
此话说完,谢芳霏的脸是顿时黑了下去,她咬着牙剜了高小娴一眼,随后一脸嫌恶地低声骂了句:“贱人。”
高小娴也不回嘴,只咬着嘴唇将头低得更深。
杨杭看这样也问不出什么,忙换了个说法:“那我现在问你,你是否嫉妒谢小姐与宋梓伦是男女朋友关系。”
“嫉妒?”高小娴头摇得像拨浪鼓,“没有的,我只是一时的……但是我现在已经知道自己错了,警察先生,我没有。”
她越解释越激动,最后甚至紧张得掉下眼泪。
杨杭皱着眉摇摇头,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,但他最头疼的,也就是这种场面。无奈,他只好拉了张淼与南歌出去,留她们在病房中自己平复心情。
9
刚出病房,杜煜生的电话便打来,杨杭听着,眉头是愈陷愈深,最后整张脸都垮了下来。他暗暗咬牙骂了声他妈的,话音未落,病房中便传出一声女人的尖叫。
他急忙收起手机踹门冲了进去,但眼前的一幕是这么赤裸裸的真实。
刚刚高小娴带回的饭菜被洒了一地,谢芳霏坐在躺椅上,高小娴拿着水果刀站在她的身后,水果刀的刀尖抵在她的头皮上。
“你们别过来。”高小娴恶狠狠地又将刀尖向前推了半分,随后接着道,“都退出去。”
“你不要轻举妄动,听我说,有什么恩怨可以通过法律的途径解决,杀人绝对是一个最笨的方法。”
“不要试图跟我讲道理。”高小娴声音拔尖了几分,“相信我,这个女人该死,她做的坏事足够她死上千百次。你们不懂的,杀了她,才是缓解受害者以及受害者家属们伤痛最有效的方法。”
“算了,跟你们讲也听不懂。”高小娴嘟囔着回过头去,迅速用胳膊勒住谢芳霏的脖子,然后将手中的刀狠狠地向着她头内按去。
谢芳霏被吓得瞪大了双眼,抑制不住的泪水浇花了脸上的妆。但杨杭也反应得及时,他一个助跑上前飞起一脚踹在高小娴肋下,同时将她手中的刀夺过扔在一旁。
好不容易将高小娴按倒在地,有一道黑影却突然地从门外冲进来,把躺椅上将近昏厥的谢芳霏圈在了怀里。
杨杭一个惊吓,观察来人并无恶意,这才回头给高小娴戴上手铐。但紧接着,张淼的眉头却皱成了一个川字。这医院的鬼魂太多了,他刚刚一路走来,男女老少见了不少,所以他不确定,紧跟在男人身边的女鬼,是这医院里跑来看热闹的,还是跟男人有一定的关系。
“阿昭。”那边谢芳霏终于缓过神来,扯着来人的袖子开始放声大哭。
“没事儿了,没事儿了。”男人抚摸着她的头发,眼中满是怜惜。
“你是?”张淼忍不住凑上前去提问。
男人应声抬头,礼貌回答:“我是怀林传媒的总裁,芳霏是我旗下的艺人,我叫孟昭。”
“那你在这儿安慰安慰她吧。”杨杭说着将高小娴从地上扯起来,将她转交给安排在医院的其他警力带回警局。
10
“这都是怎么回事儿,高小娴怎么瞬间就成了犯人?”
南歌边咬着咖啡的吸管,边抬头向杨杭询问。
“也不能说是犯人,未定罪之前都只能称为嫌疑人。”杨杭坐在长椅上,感受着医院外空气的流通,心中这才舒服了些,“刚刚小杜打来电话,说那个高小娴啊,背景真是不简单,人家不仅是澳大利亚华裔,还是墨尔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,她爸在澳洲有个自己的公司,家里根本不差钱。
“所以这就奇了怪了,她这么好的条件,为什么就非得窝在谢芳霏身边受这种窝囊气。所以啊,细查才发现,她的父母是重组家庭。她爸是中国人,母亲呢,是后来改嫁到澳洲的。姐姐跟着父亲留在中国,她跟着母亲重新改嫁,也改了名字。她之所以回国,可能也是为了和姐姐相认。
“但天有不测风云,三年前她的姐姐在一次意外中身亡,她姐姐也是娱乐圈的,就那个叫……哎呀刚才还记得。”杨杭挠挠头,接着又尴尬笑笑。
久未开口的张淼,终于抬起头来,他咕咚咚将口中的咖啡咽下,紧接着提出自己的观点:“但我觉得谢芳霏这个人也有问题。她身边有阴气缭绕,那气息阴怨而浓郁,本应是鬼魂造成的,但却不见有鬼魂在她身边。我本猜想那阴气是来自于她手腕的红色手链,那送她手链的人,一定死得颇有怨念。”
“红色手链?”南歌低语喃喃,随后打开自己的手机,不一会儿又抬头望向杨杭,“是不是叫鱼溪,那个高小娴的姐姐。”
“对!就是这个名字。”
“那这些都对得上了,鱼溪与谢芳霏是二十岁同时进入的娱乐圈,两人是大学室友,也是亲密的好朋友。那个红色手链,据说是鱼溪自己制作的,她一个,谢芳霏一个。鱼溪死于雪山探险后,谢芳霏还一直带着挚友送她的手链。那这么说来,高小娴……不应该杀她啊。”
“是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。”
杨杭话未说完,就见张淼倏地站起,直勾勾看向自己的身侧。他看着张淼的眼神,心中直呼不妙。感受到周围温度急剧下降的同时,他连忙站起来,闪到张淼身后。
张淼直勾勾盯着那个女鬼,那个刚刚在孟昭身边的女鬼。此刻她穿着白色的纱裙站在杨杭刚刚坐着的地方,面目青紫,温度比一般的鬼魂还要低上许多。
“你是谁?”他询问道。
女鬼摇头,飘到他的身前,面色急切地似乎想表达什么,但奈何却半句话也说不出。
张淼突地想起兜里还有张昨日剩下的听语符,忙用指血点符,将符纸放到女鬼手心。
他拉住女鬼的手,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画面,那似乎是一个面试的现场,有几个人在台上坐着,台下的女孩一个个地轮流上台表演。
张淼走近了些,这才看清红色横幅上写的是什么字:《烟雨旧事》女主海选现场。
“我是41号谢芳霏,今年20岁,今天我要带来的是一段歌舞表演。”
张淼闻声回过头去,就见稚嫩的谢芳霏已经在舞台上表演起来,说实话她唱的跳的都不怎么样,但年轻女孩的那种阳光青涩,却无形中给她加分不少。
歌舞结束,评委们纷纷就此作出点评。谢芳霏下台,紧接着主持人又抄起话筒,懒散地喊道:“42号,鱼溪。”
“鱼溪……鱼溪。”她拉着长音喊了两遍,见台下的人还不起身,接着冲下去将鱼溪扯起来,“42号不就是你吗,叫你呢,赶紧上去,别耽误各位老师的时间。”
“可是主持姐姐,我真的是陪着芳霏来参赛的。”
“那你在报名表上填名字干什么?”
“外面那个哥哥说,填了表就能和芳霏一起进来。我要是知道表演的人才能进,是绝对不会填的。”
“没你后悔的份儿了,赶紧的,自己怎么捅下的娄子就怎么圆回来。你要是不去,我接着把你朋友的名字也从报名单上抽下来。”
“鱼溪,你就上去吧。”一旁的谢芳霏也拱着她的胳膊小声道。
鱼溪虽然有些为难,但听了这话,还是站起身小步地挪到台上。
“评委老师们好,我,我是42号鱼溪,我,对不起,我没有才艺。”
中间的评委顿了顿,转着笔又看她两眼,随后温和地笑笑,“诗朗诵呢,朗诵也可以,别紧张,放松点就可以。”
鱼溪点点头,拍拍自己红透了的脸,攥起拳豁出去似的上前两步开始大声地朗诵。结果是出乎意料的戏剧化,鱼溪被选上了该戏的女主角,而谢芳霏,虽然失去了女主角,但好在也得了个女配的角色。
倒霉女配,一部戏只有三个镜头,一句台词。影片很成功,鱼溪也借此开始大红大紫,接下来的几年,她的事业一直处于上升阶段,但就在这个如日中天的时期,她的突然离去,震惊了整个娱乐圈。
大雪纷飞,白茫茫的一片,一片肃杀中,鱼溪在帐篷外坐着,一脸担忧地看着四方的景色。
“今天就是我们征服雪山的日子!”谢芳霏突然从帐篷钻出来,笑眯眯地拍拍鱼溪的肩膀,“你在想什么呢?”
“我在想,为什么感觉这地方有些不对劲……”
“别胡思乱想了,来,喝了这杯热牛奶,赶紧进去睡吧。”谢芳霏将牛奶递给鱼溪,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喝完,这才微笑着返回帐篷。
鱼溪喝完不久,脑袋便昏昏沉沉的,她自觉有些撑不住,就返回帐篷先睡下,待她熟睡后,谢芳霏拿出装有安眠药的瓶子,碾碎了兑着水给她服下。
她做完这一切后,戴上白手套,拉着鱼溪的背包便出了帐篷。
鱼溪醒来后,自己躺在帐篷中,喊了两声谢芳霏也无人回应。她挣扎着坐起来,直觉得头晕又恶心。稳定心神,她还是强撑着走出帐篷。外面似乎又下过一场雪,自己放在外面的小板凳被雪埋了半个。
她觉得有些慌,回过头才发现自己的背包也找不到了。
活下去的念头支撑着她沿着记忆的路线往回爬,然而奈何体力透支,身体虚弱,她最后还是倒在了茫茫雪原。
11
死亡前的窒息感深深压迫着张淼,他睁开眼睛,粗喘着气,待心情平复,这才开口问道:“所以这就是你妹妹,为什么一定要杀掉谢芳霏。”
“是我妹妹,还有孟昭。”
张淼听完这话,心中咯噔一下,拔腿就要向病房跑。
然而没跑两步,鱼溪却飘到他的面前,抬起僵直的手,指向病房之上的天台。
“他带着她去了那里?”
得到鱼溪肯定的回答后,张淼忙招呼了杨杭,跑进医院大楼,乘电梯上了天台。
天台之上,孟昭拿枪指着谢芳霏的头,谢芳霏已跨越栏杆,在上面僵直地站着,无言地流着眼泪,手紧握成拳,大气也不敢喘一下。
“都他妈站那儿别动。”见张淼一行人从门外冲进来,孟昭握紧了手中的枪,厉声斥道。
“孟昭你想干什么?”杨杭边吼着边掏出枪摆好了姿势。
“我想干什么?”孟昭轻声笑笑,恶狠狠地瞪了谢芳霏一眼,然后启唇道,“说吧,说说你是怎么害鱼溪的。”
“我……”
“你他妈的说不说。”见她犹豫,孟昭抬手做了个向下推的手势。
谢芳霏吓得一声惨叫,忙尖声喊道:“我说,我说,是我杀了鱼溪,我一直记恨她,记恨凭什么她陪我去试镜,最后却选上了她。我,明明她什么都不会,而我这么努力,却一直只能接一些小角色。她拿走了本来属于我的东西,我只是觉得,只要她死了,这一切就都能够重新属于我。我错了,我错了。”
“错了鱼溪就能回来吗!”孟昭嘶吼着咆哮,他从小爱到大的人,就这么说没就没了。
鱼溪去世后一个月,那是他们本来准备着向外宣布两人关系的日子,然而却只剩他形单影只一个。他拿出鱼溪的遗物,那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在雪山上找到的。医生说她可能是承受不住才自己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,而且她本来就有焦虑症。
令孟昭心碎的是,她到死,手中还握着自己写给她的第一封情书,她曾打趣说过,自己随身带着,是为了可以时不时地拿出来嘲笑一下他。
她总是这样的口是心非,他知道,她一直宝贝得很。
她的手机,昨天才恢复了所有数据。孟昭喝了口酒,伴着音乐将手机打开,手机里除了各样的照片外,还有一则视频。
那是鱼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录给他的,她跪在漫天飞雪里,嘴唇冻得青紫。他相信此刻的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,但她还是强撑着,微笑着讲话:“很抱歉啊大耳朵昭,虽然我真的真的不想死,但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,我可能已经不在了。
“这儿真冷啊,好想被你抱在怀里,想对你耍赖,然后吃你做的面。啧……遇到你,大概真的是我这二十几年最幸福的事了。我,爱你,好爱好爱你,好爱……”
她的语气渐弱,就这么嘟囔着,一头栽进雪地里。
孟昭用了一年,才真正地调查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,而且在调查的过程中,他还有幸找到了鱼溪的亲妹妹,高小娴。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那个叫谢芳霏的女人。他庆幸,好在自己和鱼溪从未将两人的关系告诉过任何人,这才让他有机会,成立怀林传媒,然后重金将谢芳霏挖过来。
他安排高小娴做她的助理,捧红了她,与她越走越近,只为有一天能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。鱼溪所尝过的痛,他要她千倍百倍地偿还。
那要等到什么时候?孟昭笑了笑,心中闪过一个念头:就是,现在!
令众人惊呆的是,似乎已经平静下来的孟昭瞬间起身,双手迅速向谢芳霏腿上推去。谢芳霏一个没站稳,随即身形一摆,笔直地从天台坠落。
12
鱼溪案大白于世,谢芳霏的粉丝瞬间在网络上消失得无踪无迹。怎么着也算得上红极一时的女明星,最后的葬礼却只有家人出席。
高小娴被遣返回澳洲,孟昭因故意杀人罪被一审判处死刑,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虽然他没有提起上诉,但网上的民众却已经操碎了心。
有人认为死刑过重,自己的爱人被人杀害,但凡血气男儿,谁都忍不下这口气。等待法律的处置,需要一定的时间,且结果具有不可预测性。为了给自己的爱人一个公道,他选择这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方式也不为过。
但也有人认为他该判死刑,毕竟法治社会,没有规矩不成方圆。我们应该相信国家的司法,一定会还他爱人一个公道。他自己是没有权利剥夺谢芳霏生命的。
杨杭对此只觉得可惜,他来渡灵馆那日,带了剧本《独殇》。
《独殇》是让谢芳霏走红的剧目,也是根据鱼溪之死所改编。它的作者,原来就是孟昭。
“人怅怅,夜茫茫,《独殇》一曲碎心肠。”这是对整个剧目的总结,也是孟昭他不断的压抑与寻找。
“你怎么看?”杨杭边翻着剧本边歪头问张淼。
“没怎么看。”张淼轻抿一口茶,抬头望向远方,“其实谢芳霏的鬼魂,曾来找过我。她……”
她至死不认为自己是错的。
他还记得谢芳霏的鬼魂来渡灵馆那日,一如生前的骄傲:“不是吗,我们都是欲望的奴隶。人们说我自私,卑鄙,踩在别人的肩上往上爬,但那又怎么了,我是为我自己活着,我所做的一切,都能帮助我得到我想要的,这就够了。我不甘心这么平凡地活着,我想要拿回我想要的一切,这都有错吗?”
“她来找你干什么?”见张淼一直不说话,他终是忍不住催问。
“没什么,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看?”
“对。”
“我觉得,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,都是在七情六欲中浮沉,我们不甘平凡,没有错,努力争取,也没错。”
他说着抬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,清了清嗓子又正色:“但是,我们走在历史的长河中,是时间里的驻客,也最终都会变成过客。几百年之后,好的坏的,一切都会变得无可厚非。谢芳霏追逐名利,这本身没有错,错的,是她的方式,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换取自己的一时快活,终究害人害己。
“所以就像师父曾说过的那样,这人活一世啊,都不容易,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反复提一提的,还是那九个字:劝真诚,爱善良,愿克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