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谈:引路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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渡灵馆,渡百鬼,引千魂,老板名叫张淼,驱鬼定邪,引魂送灵,专营死人生意。
结缘堂,鬼媒店,老板娘名叫南歌,牵线搭桥,结缘成愿,专解阴缘难题。
1
一场春雨一场暖,一场秋雨一场寒。晋城刚下过第四场秋雨,满城的叶子掉了大半,天气也愈发的寒冷起来。
凌晨四点半,失眠的人还在辗转,早起的人已开始新的一天。孟秋开了灯,利落地穿好衣服,起床给儿子准备早饭。
儿子睡得正香,她刚刚偷偷去瞧过一眼,这小子,最近一年总闷闷不乐的,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,他也总不肯说。孟秋心里急得不行,面上却不表现出来,她知道,孩子大了,说不说都有自己的选择权。
她心疼自己的儿子,在这个同龄孩子都还缠着父母要玩具的年纪,他小小的肩膀就已经扛起了太多。说来惭愧,自己虽然独自承担着为父为母的双重角色,但做的也是远远不够的。就像现在,每天天不亮就要走,天晚了才能回,母子俩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,更别提对孩子的照顾了。
她低声叹了口气,将锅里的粥盛到保温桶里,认真地拧紧了盖子。
简单吃过早饭,她拿起桌上的帽子,走到门口转过身朝墙上的照片拜了拜。照片色属黑白,挂在墙壁中间,下面简单摆放着一个小香炉。照片上是一个微胖的男人,三十几岁的光景,面相憨实,一副慈善温和的老实人模样。
“继戎啊,你可一定得保佑咱们儿子学习顺利,健健康康,过几年考个名牌大学。”
孟秋小声说完,蹲下身子将香炉中的残香更换下来,提上鞋子便推门离去。她将关门声放得很轻,就像小时候吃那种长长的手指饼,掰开时那清脆微小的咔擦声。
但一直在里面“沉睡”的男孩,接收到这微小的信号,却霎时睁开了双眼。
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,跪爬到卧室门前,慢悠悠将门扯开一条小缝儿,再三确认母亲真的已经离开后,这才迅速站起身来,拍拍身上的泥土,小跑到房门前,学着母亲的样子向着照片拜了拜。
敬拜过后,他将保温桶的盖子打开,里面的饭菜氤氲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。他舔舔嘴唇,将饭菜取出,一扫而光。
近来天气冷了,母亲出门前特地将毛衣给他放到了床边,他飞速地将衣服套上,背上书包,一溜烟地跑到最近的垃圾场。这儿离母亲工作的地方很远,所以他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,捡垃圾虽然赚的不多,但这是他唯一能为这个家做的事情。
忙活了一个早上,他将自己的硕果拉回家,按例在门后的墙角堆下,归置好后,便又二话不说地拔腿向着学校飞奔。他将时间计算得很好,如果顺利的话,自己肯定是能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的。
然而计划终归赶不上变化,拦路虎三人组在连续三天抓捕他无果后,终于将战场从上学的小路移到了学校门口。他一个急刹没有刹住,便被三人按着又回了小路。
“狗崽子,把你身上的钱交出来。”为首的小胖子插着腰,甩着肉嘟嘟的双颊,唾沫横飞地恶狠狠指着他的脑袋。
“我都说了我没有钱。”
“你们两个,给我搜。”小胖子说完闪到一边,朝按着他的两人使了个眼色。
那两人接收到信号,随即熟练地将他的书包扯下,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书全部倒在地上。见真的没有一分钱后,又将他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。
“老大,真的没有。”
“倒霉催的,没有就给我往死里打。”
一阵拳脚过后,小胖子撂下几句威胁的话,带着两个小跟班便扬长而去。他见三人走远,这才将一直护在头上的双手拿下。因着身上针扎般的疼痛,他又在地上躺了一会儿,随后才慢吞吞地爬起来,一瘸一拐地向着学校走去。
迟到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,下午被老师留下教育一通的后果就是,他在天色漆黑时才走到家。然而没关系,母亲最后一份工十二点才会结束,所以他从不担心因为晚归而被父母责骂。但当他打开灯的那一刻,却是彻底地傻了眼。
母亲端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,面色沉沉地看向他。旁边的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,蜡烛也都已经插好。
他呆愣愣地站了一阵,随后才挠头笑笑,自己真的是被打傻了,今天,可是他十三岁的生日啊。
2
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,除了女孩的心思,还有这说变就变的天气。
昨晚下了一场秋雨,今早起床,张淼明显地感受到了丝丝凉意。他扯出几件秋天的衣服换上,给南歌发了两条天凉加衣的消息后,便缩着脖子出了门去。
因着个人身体素质不同,有人受得了热,有人扛得了凉,但张淼介于这二者之间,他是既受不了热,也扛不住凉。但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是这样特殊的存在,直到他看到同样在渡灵馆门口冻得哆哆嗦嗦的杨杭。
杨杭穿的比他只多不少,但即使这样,还来回地在渡灵馆门口边跺脚边狂吸着鼻涕。他见张淼出现,就像得了救星,忙举起胳膊在空中狂摆,活像只正在跳舞的大猩猩。
“我去,这天气,你再不来我就要冻死了。”
“你肌肉这么硬实,还怕挨冻?”张淼说着把钥匙从兜里拿出来,将渡灵馆门上的锁头打开。自内室的书被封承一夜搬空之后,他将锁从四把又重新调回了一把。
深夜盗窃事件让他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,没有万无一失的设防,有时间的话,多动脑子精进技术才是王道。
杨杭在门开的同时迅速闪进屋里,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矮桌前坐下,搓着手狂打三个喷嚏。
“秋天就这么冷,到了冬天还怎么活。”他揉着自己的鼻子,边嘟囔边拿出兜里的烟,瞄到禁止吸烟的四个大字,又翻着白眼将烟揣回兜里。
“我说这雨下过几场了,三场了吧?”他边说着边回头望向张淼。
“不知道。”张淼将倒满热水的纸杯放到他的面前,又捧着自己那杯坐到他的对面,“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渡灵馆,我看最近的中学生出走案闹得沸沸扬扬的。再说了,车呢,怎么不在车里等。”
“车给小杜开走了,兄弟我走着来的。查了一晚上的案子,腿都要跑废了,好不容易得了个空子,就赶紧的来你这儿了。说到这个中学生离家出走案,来,你来猜一下,这个月发生几起了?”
“两起?还是……三起。”
“三起,新闻上报道两起,但昨天下午又发生了一起新的,现在这消息还压着呢,不让传出去。你说这走一个、走两个的还算正常,这都三起了,肯定不寻常啊,所以我寻思着,你能不能给算一下……对,算算孩子现在所在的方位,我们也赶紧的把那些熊孩子找回来。”
“方位可以算,大致的范围也可以圈一圈。你去找孩子的父母,把孩子的八字拿来,最好是能再拿几件,孩子离家出走前在家穿的衣服。”
“好嘞,那我这就给小杜打电话,他就在出走那孩子的家里呢。父母啊,从昨天就开始闹腾,自家的孩子教不好,找不到还要把责任全都推到警察身上。”
杨杭说着站起身,走到一旁给杜煜生打了个电话,交代完之后,又重新返回矮桌前坐下,低头吹吹杯中的热水,快速地举起杯子咂了一口。
一瞬间温暖的感觉顺着咽喉贯穿全身,他满意地眯着眼睛微微点头,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,微昂起头,冲着张淼道:“你十几岁的时候怎么样,浑不浑?”
被突然点到的张淼微微一怔,随后又摇头笑笑:“我……不浑。”
万幸有着封承的存在,所以衬托的他格外懂事。
“啧,看你现在这副好好先生的模样,这结果也是意料之中。”杨杭说着挺直腰板,双眼因兴奋闪着精光。
他举起水杯灌下一大口,随后哈地吐出一口热气。待那热气消散,这才又重新开口:“十三岁,我初一,依着现在的话说,是个进入叛逆期的年纪。我那时候啊,可真是一匹放养的小马驹,整天跟着高年级的到处乱跑,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,别人打群架,末了我都会上去踹上两脚。
“但后来就不敢了,我没跟你说过吧,我爸也是警察,警局里叔叔阿姨的,都是看着我长大的。所以当后来我因为打群架被送去警局,那场面,真是让我毕生难忘。再后来我被我爸拎回家一阵暴打,我的叛逆,从此也碎成了一地渣渣。”
他说完配合着自己哈哈大笑,张淼也被他感染,摇着头笑出了声。
杨杭笑完,将杯中的水举起一饮而尽,站起身又去续了一杯。
他捧文物似的颤巍巍将水放在桌子上,屁股挨着垫子的同时又打开了话匣子:“当然,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提倡这种武力教育的方式,但要是熊孩子真的熊到一定程度,打两顿比什么都长记性。说到这儿我就更气了,你知道我今早上来的时候,七八点,挺早的吧,嘿,那熊孩子怎么起那么早。
“这么冷的天儿,人就穿着校服在小胡同猫着。我寻思着孩子出来干什么呢,直到走到他们跟前,这才听清楚了,屁大点儿孩子,收保护费呢。仨高个小男孩围着人家瘦瘦小小的一个,嘴上说着收的是保护费,这还摆着架势要揍人家。我一个光荣的人民警察看不下去,就上去进行说服教育。
“你猜怎么着,没用。那穿黑外套的小男孩,出口成脏。我这一下子火大了,就抬起拳头意思意思,结果一个个怂得跟什么似的,溜得比耗子都快。现在的熊孩子,被惯得不成样子,这要是我的孩子,指定被我拎回家暴打了已经。”
3
杨杭这里说着,那边杜煜生已经高效地赶来。他手中拿着一密封的塑料袋子,小跑着将袋子递到杨杭手上。
袋子里装着一件灰色睡衣,睡衣下面压着一张字条,字条上写着离家出走的孩子的出生日期。
“你给算一下吧。”杨杭将字条递给张淼,同时将睡衣也推到他的面前。
张淼将字条接过,低下头认真推算一番,待到差不多出了个结果,他才从身后拿出一根黑色长烛,点燃后将拿来的字条放在火焰上,字条慢慢被火苗吞噬,最后蜷缩成一团灰烬落到桌面上。
待灰烬完全沉淀下来,张淼才抬起双手,左手覆在灰烬之上,右手按压在睡衣上面,慢慢闭上自己的双眼。
幻境中冉冉升起一缕黑烟,那黑烟是笔直的,迅速地转头飘向东南。
一路上有各种食物的香气涌进他的鼻腔,虽然他刚吃过早饭,但胃口瞬间又被这气息吊了起来,然而一瞬间,味道又快速消散。他闻到淡淡的花香,但由于自己在花草方面向来知之甚少,所以他也说不上来这是哪种花的香气。
他只知道,周围的温度极低,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孩子玩耍嬉戏的声音,公园还是游乐场?他摇摇头,还未猜出个所以然,引路的黑烟已经完全飘散。
他睁开眼睛,对上杨杭期待的目光,抿着嘴微微点头。
“找到了?”杨杭激动地拍拍桌子,满脸欣喜。
“能给你一个大致的范围。”张淼说着低头拿出自己的手机,打开地图搜索晋城,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向东南延伸。
东南方直通尺水街,尺水街是条小吃街,所以那各种食物的香气,就应该是从这儿传出来的。顺着路一直走,尽头左转是一个小公园,右转是一片居民区,公园的对面是一个特殊学校,联系到自己听到的孩童嬉闹声与那阵阵花香,他抬手顺着空气在公园至居民区处画了个圈。
“应该就在这个范围内。学校,公园,居民区,你们去这些地方找找线索,估计会有着落的。”
杨杭掏出自己的手机,截了图后,顺着张淼说的用红线将那片区域圈起来。
“离家出走,这还走得真远,小杜啊,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那孩子家是不是就在尺水街那一带。”
“对,尺水街那些小店铺往里,后面的居民区,他家就住在那儿。兴许是和父母吵了架,去同学家待着了吧。”
“有这个可能,那咱也别愣着了吧,赶紧地去调查调查,从他同学入手,然后向外延伸。张淼啊,那你先忙着,我们先走了。”
杨杭说完,不等张淼回答,吸着鼻子将双手揣进兜里,随后便抬腿迈着大步出了门去。
4
这边杨杭与杜煜生刚走,那边南歌又火急火燎地出现在渡灵馆门口。
她将高跟鞋踩得哒哒作响,瞬间从门口移到挂钟下的椅子上,坐稳了之后,从包里掏出一只浅灰色的信封放到矮桌上。
张淼看着她冻得手背发紫,忙倒了杯热水放在她一旁的桌子上。放置好之后,又将她的双手拉过,紧紧地捂在自己的手心里。
“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么急?”张淼捂手的空档,抬头轻声提问。
南歌显然是还没回过神儿,她茫然啊了一声,又甩甩头,抽出自己的手拿起桌上的信封。
“这是我今天早上在结缘堂门上揭下来的,贴在我的门上,信封正反面都干干净净的,也没有收信人和发信人。我本来还想着是你给我的恶作剧,或者是小惊喜什么的。”
“然而打开后……”她说着又重复打开的动作,撑开信封从里面抖出一张被折叠的A4纸。
她将纸张打开,顺手递给张淼。这是一张照片复印件,照片上男人背对着镜头,女人露出半张脸,他们站在一座桥上,正深情拥吻。
“所以这怎么了?”张淼仔仔细细看过几遍,拿着复印件不解地问道。
“啊对,你可能不认识,我来介绍一下,这个复印件上的女人,就是我的姑姑。我姑姑年轻的时候,长得漂亮吧。啊先不说这个,我姑姑年轻时候的经历我是不太熟,我离开父母比较早,所以也没有机会从他们嘴里听说。
“姑姑自己倒是说过,她命格不好,注定婚姻不美,所以从未有过结婚的打算,就连恋爱的次数,也是寥寥。我想,这应该是她为数不多的前男友之一吧,就是不知道,贴这个信封的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。谁年轻的时候还没谈过几次轰轰烈烈的恋爱,况且我姑姑都走了这么些年了,他想拿这种照片敲几个钱是肯定没戏啊。”
南歌说完,学着张淼的样子扶额叹了口气,一脸肾透支般的颓丧。
张淼笑着捏捏她的脸,启唇分析:“我觉得他这么做,并非是想要钱这么简单。若他不知道你姑姑已经去世,贴这张照片无非是多此一举,即使是复印件,姑姑也一定认得出他到底是谁。他要是知道姑姑已经去世,那这照片,对你来说根本毫无影响,也没有意义……
“其实我们只要找出这照片上的男人是谁就好了。如果是照片原件的话,我倒是可以在其中得些信息。但这种复印件经过二次加工,原件上残存的元气,拍摄照片时的心境等,都不会随着机器过来,所以……我可以私下查一查,杨杭那儿就算了,他现在忙得焦头烂额,还是不打扰他了。”
“行啊我家张大师,没白跟着杨杭走了那么多个现场。”南歌呲着牙老母亲般拍拍他的脸,随后将复印件重新折起塞进信封里,又补充道,“要是每次都能平平安安的,不以身犯险,那我就会更开心了。”
她将信封收进包里,侧身喝了几口水又放下,接着又转身抬头,瞄了眼墙上的挂钟。
“我的天。”她惊呼着站起来,拎了包边道别边向外走,“我跟客户约好了时间今天给她除阴缘,刚才太着急都忘了。这么冷的天,人家在外面等得久了要感冒了。”
张淼支吾着半句话插不进,待缓过一口气来南歌的背影已消失在人海之中了。他缩着脖子挥挥手,感受到丝丝凉意,又迅速跳回渡灵馆内。
5
翌日天朗气清,久未露面的太阳终于开始起床工作,但外面的温度还是差强人意。张淼依旧将自己包裹得严实,他打开窗子,伸手试了试,感觉风比昨日小了许多,便起身穿鞋准备下楼。
经历过昨日冷风的一番洗礼,杨杭也长了个心眼,反正他知道张淼家在哪里,与其去渡灵馆门口蹲着,还不如去他家门口蹲着,至少四面封闭,不透风。
所以张淼打开门,看到有一男人笔直地站在自己家门正中央,下意识地就想将手中的水杯投掷出去。但好在他及时地扫到杨杭的脸,否则这袭警的罪名是成立了。
“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?昨天我就想问你了,有事的话,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。”
“打你倒是得有空接啊,咱们张大师日理万机的,睡觉手机都会静音。哪像我们这种糙人,二十四小时待机,铃声还得调到最大。这不我今天特意给你个惊喜,怎么样,惊不惊喜?”
“呵,挺惊吓的。”张淼摆摆手,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,提议道:“进来说?”
“不了,我来找你主要是想告诉你,你还记得我昨天说过,去渡灵馆的路上遇到几个熊孩子,有个黑色外套出口成脏……”
“记得。”
“就那个黑色外套的小子,他是势奇家具老总的小儿子,叫汪舜奇,十四岁,在本地一家贵族学校上学,平时没什么事儿就去和那些无业混混一起混,然后带着几个小弟去周围的中学蹲点收保护费。昨天下午放学后,他告诉家里的司机,要去和一个大哥玩一玩,随后便没了消息。
“后来他母亲从他房间的桌上看见一封信,和前几个孩子相同的是,他在信中写到,自己离家出走了,家中的生活让他觉得束缚,他要去找寻自己的自由。”
“所以这是出了第四起离家出走案?”
“不是,是诱拐。”杨杭将诱拐二字咬得极重,话说出口的同时,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,“是我们在做笔录的时候,他的两个小跟班不小心说出来的。这汪舜奇在网络上认识了一位大哥,平时除了收保护费,就喜欢跑去网吧和大哥聊天。
“具体的聊天记录那俩孩子不知道,他们只知道汪舜奇‘出走’当天,曾偷偷地向他们透露,自己要去投奔一个大哥了,大哥知道的多懂得也多,等他混得好了,一定会回来接他们。”
杨杭说完无语地翻翻白眼,张淼也被这一番话惊得外焦里嫩,不都说现在的孩子普遍成熟得早,这样的话他们竟然也信。
况且话说回来,这汪舜奇也不是生在一般条件的人家,想要什么不都是上嘴唇碰碰下嘴唇的事儿,普通人羡之不得的,他却视之如草芥。
“那接下来怎么办,你们现在掌握多少线索了?”张淼回过神来,忙抬头向杨杭提问。
“掌握了多少线索,媒体掌握了多少线索,我们就掌握了多少线索。”杨杭有些无奈地点上一支烟叼在嘴里,狠吸一口,又将烟圈缓缓吐出,“你也知道,现在这网络化时代,不管什么事儿都逃不过媒体的眼睛。
“有些无关紧要的小案子我们还可以压一压,可是汪舜奇毕竟是老总的儿子,而且现在这案件已经被媒体渲染成了一起绑架。绑架案啊,多大的爆点。从昨晚上开始,这‘富家公子绑架案’就独居热搜第一,一直刷到今天,我的头也要大了。
“那汪舜奇的老爸,要我看也是脑子有问题。你说网上那五花八门的话能信吗,非得让我们一条条地查。查到现在,只查到汪舜奇最后出现的地点,是尺水街不远的一个小胡同口,胡同后是一十字形的分界点,现在我们已经在排查了。
“我来找你是想说,要不这样,你今天跟我一起去尺水街那儿转转,兴许你能捕捉到一些常人发现不了的线索,你说是不是。”
杨杭一脸你懂得的神态,欠扁的模样饶是谁看了都会想给他两脚。张淼抿着嘴给他两个白眼,刚想开口说可以,耳边却又传来杨杭那震死人不偿命的手机铃声。
“小杜啊,出什么事儿了?”杨杭掏出手机,听着杜煜生传递的消息,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。
6
“怎么了?”
杨杭自挂断电话后,便陷入了漫长的沉思,张淼随着他呆站一会儿,还是忍不住开口将他打断。
“出了点事情。汪舜奇,出了点事情……”杨杭心不在焉地回答着,目光紧盯自己的手机,果然叮铃一声响铃,他连忙又将自己的手机打开。
他看着手机屏幕,眉头紧锁,半晌咬着指甲倒吸一口凉气。
张淼有些好奇,便将门带上凑上前去,终于他看清手机屏幕上的画面,那是一张照片,照片上是一个男孩。男孩跪在墙边,脑袋抵在墙上,双手被反绑在身后。且从照片上散发出的新鲜阴气来看,这男孩应该是刚去世不久。
“这是……汪舜奇?”张淼犹豫着提出自己的猜想。
杨杭歪头瞟了他一眼,随即收回目光,又轻轻嗯了一声。他抬起手,向左滑动屏幕,屏幕上便出现另一张照片。
这一张是受害人的正脸,这个角度的话,应该是启用了前置摄像头,然后将手机伸到他脸的正下方。但现在不是分析这个的时候,张淼仔仔细细地将照片上的每个细节都看了一遍,然后后退两步,像杨杭一样的皱着眉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你看出什么?”杨杭将手机关闭,边揣进兜里边转头向他提问。
“他的死亡时间很短,应该在十小时之内,算算也就是你说的消息流通到网上不久。他的魂魄,不在自己的尸体身边,一是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离世,还在按着生前的作息活动。二呢,就是待在凶手身边。他的双眼被剜去,应该是凶手害怕他的眼睛中留有自己的影像。至于舌头被切下又半塞进嘴里,这我不太明白。”
“那走吧。一起去案发现场看看。”杨杭说着将手中的半截香烟扔到地上,抬脚狠狠地踩了踩,随后便率先转身离开。
案发现场在尺水街不远处的一个小胡同,也就是汪舜奇最后出现的地方。警察已将四面封锁,全部都扯上了黄色的警戒线。
杨杭下了车,带着张淼直奔现场,出于对现场的保护,汪舜奇的尸体依旧保持着照片上的姿势,末了法医将他放在地上,张淼只斜了一眼,随即便将目光投向远方。
他绕着四周观察一番,确定那汪舜奇的鬼魂并不在此。但他死亡未超过二十四小时,若是自己贸贸然将他的魂魄招至此处,恐怕会损了他的魂气,下世投胎落个伤残的身体。
想到这儿,他抿着嘴唇回头,刚要与杨杭商量别的办法,却正对上封承的脸。封承倚着墙斜站着,越过他皱眉看向远方汪舜奇的尸体。
“有什么办法吗封师傅?”站在封承身边的西装男客客气气的开口。
“当然,我行个仪式招个魂,问清楚就是了。”封承说完用余光扫了张淼一眼,见他面色突的转青,脸上瞬间浮上一丝不悦。
“不......”张淼刚发出一个单音,胳膊上便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,他还未反应过来,就被杨杭拉着退到了一边。
“封承贸然招魂的话,你知道对汪舜奇的鬼魂......”
“不要插手。”杨杭压低了声音伸出手指,指了指之前那客气的西装男:“那个是汪舜奇老爸请来的律师,人家说了,警察没用,要自己找出凶手。出现什么后果的话,他们会自己负责,你师兄是那方的人,算了,随他们怎么办吧。”
杨杭这边说着,封承那儿已经摆好了仪式,长钉刺符,铃铛引魂,案发现场的温度急速下降,周围的人迷茫又恐惧的同时,只有张淼看见,那汪舜奇的鬼魂出现在胡同尾,随着封承的召唤,一步步走到自己的尸体旁边。
封承闭着眼伸出手感受一番,推算出魂魄所在的位置,拿出听语符,用自己的指血点符,默念咒语,那符纸便自然飘起,贴在汪舜奇额中。
他站起身,将自己的掌心覆在符纸之上,低头轻声提出问题:“你是否知道杀害你的凶手是谁?”
汪舜奇怔了怔,看看地上的尸体,又看看周围,终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,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。
“你是否知道杀害你的凶手是谁?”封承加重声音,又重复问他一遍。
汪舜奇吓得一个哆嗦,抬头望向封承,随即微微的摇了摇头。接收到答案后,封承接着又提出第二个问题:“你是否还记得自己死亡时的所在之处146">汪舜奇目光呆滞的看向胡同尾,但很快的,他又将目光收回,轻轻摇了摇头。
7
然而就在这时,三声铃铛的响声从远处飘来,一直平静的汪舜奇却瞬间焦躁起来,他挣脱封承的束缚,不可控制地向着远方飘去,未待张淼看清,便已经消失在胡同之中。
封承掌心的符纸瞬间脱落,他弯腰将符纸捡起,不发一言地走到墙角将符纸烧掉。
“刚刚的铃铛声一定有问题。”趁着这个功夫,张淼扯扯杨杭的袖子,沉声向他说道。
杨杭听完他的话,微微点头,朝杜煜生招了招手,便率先转身离开。
封承看着符纸燃尽,这才站起身来。他回身将现场扫了一圈,这才挑眉笑着走到张淼身边,拍拍自己的袖子,转身斜靠在墙上,唠家常似的开口:“师弟你还真是警方的御用通灵师啊,就你这当牛做马的为警察卖命,他们一个月给你多少钱?”
张淼学着他的样子挑眉笑笑,不答反问:“那你呢,汪舜奇的父亲给你多少钱?”
“啧,那可不是一般的数目。”他说完呲着牙笑笑,一脸满足的模样。
“那既然不是一般的数目,师兄你还不赶紧的去为人家解忧。”
“不着急,调查这种事,当然要交给警方来做。就汪老爷子手底下这几个废物,只吃不做的主儿,让他们调查,估计要等到明年了。”封承说完低下头,脸上的笑意更甚,半晌他又想起什么似的,抬手按上张淼的肩,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喜悦:“师弟啊,没有老头子那些藏书陪伴的日子,你过得可还舒坦?”
张淼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,微笑回答:“当然了,以后师兄再想精进技艺,看些相关的书籍,尽管来我渡灵馆拿就是了,用不着再深更半夜的去偷。”
“精进技艺?”封承抬手揉揉自己的鼻子,然后站直了身子,摇摇头道,“老头子的那些破烂里有什么技艺?你不用想得太复杂,我呢,就是觉得那些书放在你渡灵馆不顺心,给它们挪个地方。”
张淼不愿再接他的话,回头之际,正看见杜煜生打着电话从远处小跑而来。封承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微微笑了笑,向着那律师递了个眼色,然后率先地迎上去。
“张大师,查出来了,铃铛……”杜煜生看着封承过来,顿了顿,得到张淼的应允这才又接着往下叙述,“铃铛声是一餐车上发出来的,车主姓孙,刚才是刚卖完早点赶着回家,他家住在尺水街那些小店铺往里,后面的居民区。但沿这个胡同向里走,走到尽头向右转,大概三百米,有个小路,也能到他所在的小区。
“这小区吧,前面是两栋四层的老建筑楼,后面是一水儿的平房,所以怎么说,这小区也没有监控,目前我们只能从目击证人这方面下手了,如果有人曾经在昨天下午见过汪舜奇,那这案子就容易的多了。杨哥让我来请您过去……”
他说完眼神飘向封承,张张口要说什么之际,封承却率先将话抢过去:“不用问了,依着死者父亲的委托,我当然也要去瞧一瞧。”
尺水街后面的居民区经过小吃街长年累月的洗涤,空气中也掺杂着各种食物的香气。张淼与封承随着杜煜生一路向前,第三条胡同向右转,杨杭正拿着小本子站在一户人家的门口。
张淼走近了些,才看清门里面站着的,分别是一男一女,两人四十多岁的样子,正弯腰颔首认真地回答着杨杭的问题。
“这就是餐车的主人。”杜煜生抬起手指指那男人,在一边小声的提示。
张淼仔细地打量男人几眼,随即又将目光收回,这周遭阴气弥漫,他能感受得到。但看男人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,实在难把他与杀人凶手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。
张淼思考之际,杨杭已经结束了问询,他小跑着过来,目光略有防备地在封承身上流连一圈,随后又转向张淼。
“男人家中未见异常,且据他交代,他这个小餐车,每天会出车两趟,时间分别是清早和傍晚,清早卖早餐,傍晚卖烧烤。中间的时间,男人就出去做些其他的活计。我调查了他的背景,他没有犯罪前科,在这个案子上,也不存在杀人动机。所以我让局里的同事,把他周围这三户邻居的资料都发给了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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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着抬手将笔插进兜里,掏出手机,打开三个小文档。
男人对门住着一四十三岁的女人,结过一次婚,但没有孩子,丈夫身亡后她便搬到了这里,一个人,平日里靠着在尺水街卖牛肉拉面过日子,现在这个时间,她应该正在自己的小商铺里坐着,为中午的生意做准备。
女人的邻居,是一对从乡下来晋城打工的二十几岁的小夫妻,夫妻俩结婚三年,没有孩子,丈夫在工地上做工,妻子在尺水街开了个奶茶铺子,小两口赚的钱,也全部都投进了医院里。
男人的邻居,是一个二十三岁的男人,在这个同龄人还在上大学的年纪,他已经当上了尺水街尽头那所特殊学校的老师。这个时间,他应该正在学校里。
那这么推算来,除了卖早餐的这两口子,其他人应该都不在家。
杨杭低下头盘算一番,决定还是先去尺水街,找那二位女性邻居谈一谈。然而他刚抬起头,还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,面前的大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。
南歌与一二十几岁的女人前后脚地从门里出来,她看见几人,先是一惊,反应过来后又兴奋地抬手打了个招呼。
“你们怎么来这儿了?”她笑着问完,随即脸上的笑容又僵住,“难不成,这里又发生了什么案子?”
“可不,哪里有我们,哪里就有案子。”杨杭说完无奈地笑笑,将手机关闭,又抬头反问,“你呢,你又来这里干什么?”
“啊,我来给我的客户除阴缘啊。”她说完抬头看向张淼,“就我昨天跟你说过啊,我要给一客户除阴缘,她昨天没等到我,这不就推到今天了。不对,我明明今早上还发消息告诉你了。”
她说着脸色转阴,声音也沉了几分:“你是不是根本看都没看哪?”
张淼避开她的目光,挠挠头有些尴尬地笑笑,又忙开口将话题扯开:“那现在阴缘除了吗,今天中午有空的话……”
“今天中午是指定没空了。”杨杭笑眯眯地将张淼的话打断,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肩,然后呲着牙将两边空荡荡的街道打量一遍,“我们先找这位和南歌一同出来的姑娘问上几句话,然后咱再去尺水街,找那个大姐谈谈。询问完那大姐,估计就到了学生放学的时间,那我们就可以去特殊学校,找对门那年轻的老师谈谈了。”
“可是对门房子的主人明明在家啊。”南歌嘀咕着,随即又小跑到那门前,抬手轻轻戳了戳那铁制的大门。
随着她的动作,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咿呀,接着敞开了一条小缝儿。她忙将自己的手指收回,小跑着回到众人面前,肯定道:“这房子的主人肯定在家,门都没锁呢。而且我早晨来的时候,正撞见这家的主人回来。”
“那他是从哪个方向来?”
南歌歪着头想了想,半晌伸出手,不确定地向案发现场的方向指了指。
“那我和张淼去那家瞧瞧,小杜你和南歌……还有封承,你们跟这位姑娘谈一谈。”
9
杨杭说完拉着张淼便推开了那年轻老师家的大门,门里是一条长长的道,道路两旁种着各样的花草,杨杭上前敲了敲房门。
有一年轻的男人穿着睡衣将门打开,见杨杭拿出警官证后,这才揉揉惺忪的睡眼,打开屋门放了两人进去。
屋子里的家具摆放得整洁又简单,一个独居的年轻的小伙子,能把家收拾得这么干净实属罕见。杨杭扯了两把椅子,一把递给张淼,一把自己坐下。
年轻的男人接着倒上两杯热水,分两趟用手托着送到杨杭与张淼面前。礼貌做完这一切,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,有些不解地开口提问:“警察先生……们,请问你们找我,是我做错了什么,还是……”
杨杭笑着摇摇头,“有一起刑事案件,需要你配合着做个小调查,回答几个问题就行了,不用担心。不过话说回来,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教课吗?”
“是的,但我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,去学校请了假,然后拿了药就回来睡下了。”
“这样啊,你叫什么名字来着,唐……”杨杭说着抬手去掏手机,找到刚才同事发来的文档,还未打开,那边的人已回答出来,“我叫唐珂。”
“你们先在这儿聊着。”张淼朝杨杭递了个眼神,便站起身来,转身向着屋外走去,出了屋子,还不忘回头将门带上。
他站在院子里,看着满院的花草,联系起自己在幻境中曾闻到的花香,直觉得这唐珂肯定有猫腻。
然而他在院子里徘徊许久,也未见其中有什么蹊跷。就在他快要放弃之时,远处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。他顺着响声看过去,就见院子道路左右两边的墙角,各出来一像喷泉的东西,摇摆着不断地浇盖着两边的花草。
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,奇怪的是一直坐在屋里的唐珂听到这声响,忙飞也似的跑了出来。他越过张淼,先是将左边的水龙头关闭,松了口气后,这才又跑着将右边的水龙头关闭。
“不好意思啊,我自制的自动浇花器。”他忙搓着手低头向一同赶来的杨杭解释。
杨杭狐疑地向两边望望,未见异常后,便同唐珂又返回屋里。倒是张淼,待他们进了屋后,忙跑到左边的墙角,刚刚唐珂好像很紧张似的,不到几分钟的时间,向着那儿望了好几次。
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,墙角处密密麻麻摆放着的,是盆栽的鲜花。秉着强烈的好奇心,张淼抬了几盆花挪到一边,下面的水泥板露出来。他随意地抬手敲了敲,随即便发现新大陆似的喜上眉梢,这水泥板下面竟然是空的。
他又挪了几盆花,待有一块水泥板完全露出后,他半蹲下身子,弯腰将它费力抬起。果不其然,水泥板下面虽灰暗暗的,但明显可以看出,里面有一条绳制的吊梯。他抬脚沿着吊梯下去,待双脚触及地面,掏出了手机,打开手电筒来借光。
他向前几步,借着微弱的光环顾四周时,兴许是一瞬间的失神,他竟看见黑暗中有一张孩子的脸。他急把光调回来,又仔仔细细地将那方看了一遍。
他没有看错,墙角处的确有一小男孩,男孩被铁链禁锢着双手双脚,嘴也被层层胶带贴上。见张淼过来,他无力地挣扎两下,随即又耷拉下脑袋。
张淼走上前,这才发现男孩左右两侧,还锁着两个与男孩年纪相仿的少年。
他想起杨杭的话,晋城已经发生了三起离家出走的案子,若是他没猜错的话,这里锁着的,应该就是那些出走的孩子。
他站起身,借着手机光在四处寻觅一番,本想找个顺手的工具给孩子们将铁链解开,没成想工具没找到,倒是有一把刀抵在了自己后脑勺上。
“别动也别出声,否则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。”身后的男人将声音压得很低,但张淼还是听出那是唐珂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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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维持着镇定,轻声发问:“你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
“为什么……”唐珂轻嗤一声,沉声道,“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。”
“可是这些孩子不可能会对你做什么的吧,放了他们,唐珂,他们是无辜的。”
“无辜?”唐珂提高了音量,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。他呵呵笑笑,沉着脸将刀尖又向前移动半分。
无辜,这是个多么可笑的词汇,他们无辜的话,那他呢。他不可抑制地想起那冲天的火光,想起自己被活活烧死的母亲。
那是他十三岁生日啊,好不容易母亲请了假能陪陪自己,然而就出门买个饮料的功夫,好好的家就变成了一团灰烬。
他看见了那三个奔跑的背影,这背影他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,果然之后警方也证实,那三个孩子是在放学后尾随他回了家,见他出了门,便在门口倒上油,点了火,想搞个恶作剧。他们并不知道家中有人,而他的母亲,因为长时间疲惫的工作,早已在屋中趴着沉沉睡去。
她是挣扎过的,然而最后还是没能跑出来。
父亲早亡,家境贫寒,想不到就因为这样,自己就会频频遭受他人的欺凌。那些小痞子,他们应该知道这种恶作剧的后果的,然而却因为不满十四岁,而不需要承担任何刑事责任。
凭什么呢,他们不受惩罚的话,那自己母亲的死又要谁来负责。这些熊孩子是该死的,他们活着,也只会是整个社会的负担。
后来他渐渐长大,因巧合,做了一所特殊学校的老师。特殊学校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生理上的缺陷,而这些缺陷,就变成了别人攻击他们的理由和武器。他不止一次地见过,自己学校的孩子被那些小混混堵在路上暴打,而这些被打的孩子,就像极了那时的自己。
在毫无还手之力的局面下,唯一能做的,就是抱着头蜷在地上,忍受着他们的拳打脚踢。他们发泄完,笑嘻嘻地相继离去,而自己,即使一身伤痛,也只能选择在角落里默默舔舐。
往事与现实交迭,悲剧映照着悲剧,他暗暗发誓,自己要拯救这些备受欺凌的孩子。
而那些小混混们,需要有一个人,告诉他们这么做是错的,这么做是要接受惩罚的。他,愿意做这个引路人。
他这么想着,扯着嘴角轻轻一笑,抬起刀柄便狠狠地向着张淼的后脑砸去。
与此同时,杨杭与杜煜生也悄无声息地沿着吊梯下来,瞥见那三个被铁链锁着的男孩,杜煜生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,转着圈按了按,随即飞起一脚,稳准狠地踹在唐珂的腰上。
见到这样的杜煜生,杨杭也是大吃一惊。他震惊之余,还是迅速冲上去给唐珂带上手铐。然而杜煜生却停不下似的,一拳又一拳地向着唐珂脸上挥去,直到唐珂被打得不省人事,杨杭这才缓过神来,大力地将他从唐珂身上拉下来。
10
张淼是在医院中醒来的,他呆滞半刻,这才回忆起,自己提出问题后,没有等来唐珂的回答,反而在长久的沉默后,后脑挨了重重一击。
杨杭在一旁翘着脚玩手机,见他醒来,忙将手机放下,快步走到床前。
“你醒了。”他眯着眼睛笑笑,忙不迭地开口将整个过程又叙述一遍,“我从唐珂家出去,见你根本没在门外,又急着返回去,谁料那小子把门给锁了。我们把门踹开,这才发现了那个水泥板底下的黑暗空间。
“那唐珂啊,是从网吧下手,先和这些孩子聊天,取得他们的信任,然后再一步步引导着他们写下那些出走的信件。最后他会挑好时间,趁着没人的时候把那些孩子引进家里,然后打晕了用铁链锁起来。
“他觉得自己是他们人生的引路人,变态似的,每晚还会抽出一定的时间去给那些孩子上课,但讲课的内容,无非是一顿毫无缘由的毒打。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把汪舜奇杀掉么?”
杨杭说着又坐下,从口袋中摸出一只烟点燃,“要么说媒体是把双刃剑,这小子是从网上看了媒体对那两个孩子的采访,觉得汪舜奇一定还给他们说了其他的信息,所以趁他们完全的交代之前,先把汪舜奇杀了放出来,告诉那两个孩子要学会闭嘴,否则这就是他们的下场。就这屁大点儿心里素质,我也是没话说了。”
“那他现在呢,现在在哪儿?”张淼扶着脑袋坐起来,劲儿用大了些,抻得他后脑勺一阵抽痛。
“当然在警局呢,不过我估计啊,就这小子,死刑无疑了。汪舜奇的老爸怎么着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,不会轻易放过他的。”
“那弄明白了吗,他为什么这么做?”
杨杭摇摇头,深吸一口烟后,又皱着眉头开口:“兴许是因为十几岁的一场变故吧,他的母亲,被几个熊孩子恶作剧纵火给烧死了。而且据记录,他母亲活着的时候,他也经常被那几个孩子欺负。青春期的孩子啊,暴躁叛逆不懂事,就我上学的时候,这种霸凌的现象也是屡见不鲜。
“有时候你看班上,有个孩子被全班孤立,面上看你会想,嘿这个被孤立的孩子做了什么,就这么不受大家待见。然而答案是没有啊,大部分的他们根本没有做什么,他们可能因为长相、身材、性格等等你根本想不到的原因,就莫名其妙的被嘲笑孤立。
“那个时候年纪小,还觉得好玩,这时候想想,真的是,少年时期,一个孩子的心理建设期,经历这样的事,是很难不被影响的。”
张淼听完长叹一口气,想起自己中学时,班上有一位女同学,仅仅是因为说话慢半拍,就被几个男生盯上。他们朝她吐口水,用各种各样的脏话对她进行谩骂。更过分的是,在快要期末考的时候,偷摸的将她的书包拎了出去,扔到了附近的河里。
那女生后来转学了,不知现在过得怎样,心上的那条疤是不是已经慢慢地恢复了。但他知道,那几个男同学过得挺好的,差不多现在都已成了家。不知他们午夜梦回时,是否会回忆起这么一段过去,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,感到羞耻。
他们会不会担心,自己的孩子,也会在学校遭受这样的暴力。
然而就这样想想,他也为自己当初的冷漠旁观感到惭愧,有时候人会因一点点的星火而重新燃起希望,但他没有做那颗星火,其他人也没有,他们只是看着那个女生,在如此孤立无援的情境下,坠入冰冷的深渊。
“你在想什么?”杨杭看着他半天不说话,举起手在他眼前轻轻挥了挥。
张淼回过神来,将身上的被子又向上拉了拉,“我在想,我们从小就被教育,要成为一个善良的人,可是谁也没有真正地给出过一个定义,善良,到底又是什么。
“现在的孩子,都会摇头晃脑地背诵‘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’,然而放下书本,走出校园,当他们挥着拳头对其他人恶语相向的时候,几乎没有人会真正站出来阻止。家长的纵容、社会的纵容让这些心灵渐渐迷失,而一个孩子的迷失,就是这个社会最大的悲哀。”
与此同时,病房的门被打开,南歌一手拎着饭,一手拿着信封愁眉苦脸地从外面进来。
这封信是刚刚她去买饭,路过结缘堂时,在门上发现的。与前一封信被粘在门上的形式相同,这次依旧没有寄信人与收信人的名字。
她将饭放下,斟酌着又将信封慢慢打开,里面躺着一张被折叠的A4纸,白纸黑字,岁月成诗,不知这张纸上,又藏着什么未被开启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