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谈:离奇房

渡灵馆,渡百鬼,引千魂,老板名叫张淼,驱鬼定邪,引魂送灵,专营死人生意。

结缘堂,鬼媒店,老板娘名叫南歌,牵线搭桥,结缘成愿,专解阴缘难题。

1

疾风似狂兽,嘶吼着奔向松垮的窗。灯吱呀呀不断摇晃,投射下的光,依旧是脏兮兮的灰黄。

女孩抱着独眼的布娃娃,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。碎墙皮雪花般从房顶飘下,已经发黑的棉被也驱散不了周围的冰凉。她紧抿双唇,翻身下床,轻手轻脚地溜出病房。

病房外走廊上漆黑一片,年久失修的吊灯偶尔会“呲啦啦”发出一阵微弱的光。她放慢了步子,沿着墙战战兢兢向前,几分钟过后,终于寻得一点光亮。

她松了口气,抱着娃娃跑进那光,就见医院的大厅里,值班护士正托着脑袋昏昏欲睡。

“护士姐姐……”她上前轻声叫了一句。

护士身形一抖,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。反应过来,她抬手擦擦嘴边的口水,又扫了女孩两眼。

“这么晚了你自己跑出来干嘛?!”她语气中满是不耐,绕过桌子,伸出手轻轻推了女孩两把。

“我……姐姐我害怕。”

女孩将娃娃又抱紧了些,发白的指头紧紧地抓住护士的衣角。

“你害怕什么?”护士边说着边四处张望一番,最后似安慰般拍拍女孩的头,“别害怕,你乖乖回去睡觉,睡醒了爸爸就来了。来,姐姐带你回去。”

“我不回去!”女孩突地将护士的衣角甩开,“我……太黑了,我睡不着。我想回家,护士姐姐,你给我爸爸打电话好不好?”

“这孩子……”护士欲言又止地吞了口唾沫,抬手将帽子正了正,不再回话,上前就要去抓她的胳膊。

与此同时,医院的大门被“砰”的一声撞开,狂风卷携着门口的树叶一涌而进,吹落了一地的纸张。

护士当下大惊,忙回过身蹲下去捡。女孩向后退了退,瞄到医院门口进来的人,又兴高采烈地抱着娃娃扑了上去。

男人将她一把抱起,看看蹲在地上捡纸的护士,挠挠头转身将门关上。门合上的瞬间,大厅又恢复刚才的平静。

护士直起身,翻着眼皮瞄了男人两眼,看看满地的叶子,无语地甩手跺脚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。

男人脸上扯出一丝尴尬的笑,有些不好意思地凑上前:“护士小姐,我来接我闺女出院。”

“现在?”护士抬起眼皮翻了他一眼,又顺手摸过一侧的病历打开。

“嗯,现在。我考虑好了,孩子现在状态还不错,我先接她回家,等过了这个年,钱攒得差不多了,再给孩子送回来。”

“那就走吧。”护士低头在病历上添上两道,随后懒散地抬起手挥了挥。

男人点点头,又叹口气,转身抱着女儿闯进凄寒的风里。走出百米远,他又不自觉停下,回头瞧了瞧。这建在城边上的小医院,昏暗暗地落在那处,乍一看就像是一块黑色的补丁,再细看又像是通向地狱的暗门。

但凡自己有半点办法,也不会让女儿在这种地方接受治疗,年久失修,设施落后,就连工作人员,也是一个比一个地散漫。

“爸爸,你先停一下。”女孩看不透男人的情绪,她只是又想起什么似的,拍拍男人的胳膊,然后开口:“小豆子还在医院里面呢。”

“小豆子……”男人看看她手上的娃娃,又皱眉将她放下。

思虑再三,他摸摸女孩的头,蹲下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,温声细语道:“那你在这儿等等爸爸好不好?这么近,爸爸马上就回来。”

“好的。”女孩歪着头呲牙笑笑,举起小手朝他挥了挥。

男人亲亲女孩的额头,亦是笑着挥手转身。他跑在返回医院的路上,脑海中满是女儿纯真的笑,而此刻的他当然想不到,能看见这样的笑,这也是最后一次。

2

刘老太新找了一份工作,在一家小餐馆的后厨刷盘子。一小时十块,她晚上在酒店打扫完卫生,赶过来,刚好还能再刷上三个小时。

五十多岁的人了,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小孙子,她是万不会这么拼命。小孙子在差不多一年前,患上了儿童急性白血病。为了给他治疗,全家从乡下搬到了城里。然而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,家里的积蓄花了个精光,就连老家的房子都抵押给了别人。

眼看着小孙子的病情有了些好转,儿子儿媳便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异城打工,她也只好留下来,在晋城边上找了间房子,和小孙子住在一起。

她也时常感叹,要不是自己老伴去世得早,或许现在她身上的担子还会轻上一些。生活不就是这样,两个人共同分担的话,总好过一个人咬牙硬闯。

然而命运就是这样,总会在乌云密布时再添上两声响雷。她无奈,只能每天身兼多职,默默忍受着来自生活的打压。

十二点半,她结束一天的奔波,背着发黄的小布包匆匆走在回家路上。清冷的月光照不亮前行的路,更化不开她心头的那丝焦虑。

“不知道小孙子他今天乖不乖,自己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,好好睡觉。”光是这样想想,她都要难受上半天。

难受的同时,她亦是加快了脚步,甩着手臂低头大步赶向目的地。

她的目的地,是散犸区,这个离晋城说远不远、说近也不近的“野坟地”。“野坟地”这个称呼,由来已久。相传多年前,这散犸区曾是一片乱葬岗,那些无名无姓的尸体,大都被运到这里,统一丢弃。

后来政府出面将这地方平了,这地方才开始发展工业,渐渐兴起。然而兴许是这地方积攒了太多阴气,以至于后来工厂渐渐倒闭,在这儿生活过的工人也接二连三地身染恶疾。人们不敢轻易再来这不祥之地,除了一些收入微薄或无家可归的可怜人,又聚集起来住在了这些废弃的员工宿舍楼里。

刘老太从不信鬼神之说,所以便毫无顾虑地搬到了这里。搬来两月,事实也如她想的那般,除了有几个古怪的邻居,剩下什么事儿都没发生。

但有一点让她不爽的是,这儿十天半月的,就会发生起像自杀这类不好的事。

就像今天,她离着宿舍楼还远,就听到一阵不小的骚乱。她将布包一甩,忙颠着步子跑过去。走近了才看清,众人围着的,是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,她只看了两眼,便转头急匆匆地上楼。

506,她将钥匙插进去,打开锁扔了包便开始呼喊小孙子的名字。周围死一般的寂静,直到门边的柜子,发出轻微的“咔嗒”一声。

刘老太应声看去,就见小孙子抱着一只独眼的娃娃,蜷缩着坐在柜子里。

“奶奶。”小孙子弱弱叫了声,又转头看向柜子的另一角。

“你怎么钻进柜子里了?”刘老太走上前,蹲下身子一把将小孙子揽在怀里。

“姐姐说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,让我先在里面躲躲。”

刘老太闻言一惊,转头看向空荡荡的房间。一阵冷气袭来,她愣了愣,又回过头,抬手敲敲小孙子的脑袋,“哪儿来的姐姐,奶奶说没说过,说谎的小孩子可是会长不高的。”

“我才没说谎!”小孙子气鼓鼓地从柜子爬出,径直绕到刘老太身后,用空着的那只手,有模有样地牵起了一旁的空气,“姐姐不就站在这儿呢。”

3

自杨杭失踪后,张淼便被列入了重点怀疑对象的名单。应杜煜生请求,警局专门派出两名警察,每天开着车守在渡灵馆门口,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
张淼坐在矮桌之里,只微微抬头,便能透过窗户对上车窗内的那两双眼睛。他无奈,但又有些庆幸。幸亏那两位警察同志开的不是警车,要真开来的是警车的话,那他这生意基本上是废了。

他也曾向警局申请,请求局里挑几件杨杭办公桌上的物件给他送来,但意料之中地,被狠狠拒绝。

他还能怎么办,只能每天望着车窗内的那两双眼睛,然后心底窝火。杨杭已经失踪三天,最后他被击昏的那间屋子,他也又去走过一遍。他再也没见过那一男一女两只鬼魂,但他明确地知道,那两只鬼魂还未离开人间。

直到今天,令他疑惑的,还有一点。他是查也不到想也不通,那女鬼鬼魂中当日生出的那股力量,到底是何种术法所为。那施术之人道行颇深,肯定不是修远。

不是修远的话,那此事也印证了杜煜生的说法,修远可能是有同伙的,而且他的同伙,颇有一番修为,所以那日他昏迷之前,看到过的那个模糊身影,极有可能就是修远的同伙。他还觉得那个身影莫名熟悉,但那又是谁呢?

张淼沉思一番,思虑不出,便低头看向桌上的信件。他从医院出来那日,便上上下下将渡灵馆翻了个遍,他记得“青阳”这二字是在某封信中出现过的,然而遗憾的是,翻遍剩下的信件,还是一无所获。

兴许是封承偷书那日,将它们都一起搬走了吧。他抿嘴,看向晋城之东南,最近几日,尸气愈发浓厚,整个晋城上空,都缥缈着一团团纱雾般的黑气,且东南尤甚。

一般人当然是看不见,他们只会偶尔觉得呼吸困难、头晕头痛,外加记忆力减退,变得易怒易躁。

好几次,张淼看着这尸气,心急的同时,也暗暗生出些恶念。就让炼尸驭魂者被反噬好了,他不止一次地这样想,但最后又被自己压下。他还是想知道那炼尸驭魂的到底是谁,想知道他这么做,到底是为了什么。

送走最后一位客人,抬头也已经到了下午五点。他站起身,用余光向外看看,果然他站起的同时,车里的那两位也瞬间打起了精神。

他苦笑着摇摇头,收拾了东西刚走到门前,抬眼却又迎上南歌的笑脸。

4

“准备着回家了?”南歌抬头笑笑,扯着他的胳膊又将他拉回屋里。

张淼跟着她回到屋里,抬手将她的包接过,放到挂钟下的椅子上,又忙拿纸杯给她倒上一杯热水。

“冻坏了吧。”他边说着边将水递给她。

“还成,这天气比起前两天,真的要暖和多了。你看前两天那大风刮的,要是再配上几声雷,我还真以为是哪位神仙在渡劫。”

南歌搓搓手,又抬手将纸杯接过,似有若无地向外瞥了两眼后,迈着步子大喇喇坐到挂钟旁的椅子上。

这一坐,正好将窗子堵了个严严实实。

“他们怎么还盯着你呢。”南歌有些不满地将纸杯放在桌子上,气呼呼地向外斜了两眼,“真是的,就你和杨杭的交情,你还能绑了他?”

张淼坐在她身旁,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,又轻笑道:“人家也是公事公办,这件事我确实有嫌疑,而且他们心里肯定也着急着呢。都是在担心杨杭的安危,不管怎么说,能快点找到杨杭就是好的。”

南歌收回目光,眨眨眼,点点头,转眼脸上的不满散去,又爬上神秘兮兮地笑。

“说到快点找到杨杭,你不是想要杨杭失踪前用过的东西来着。”她边说着边将包又拿到怀里,低头从里面扯出一只打火机,“今天我收拾桌子的时候,不经意瞥见,这打火机就躺在椅子边上。我想了想,你是根本不吸烟的,我也不吸。那最近去过我家还吸烟的,那就是杨杭了。”

张淼微微一笑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他抬手将打火机接过,仔细瞧了瞧,又迅速地揣进兜里。没错,这就是杨杭的打火机。

“怎么样?”南歌挑眉,转头微笑着看向他,“这打火机还有用吧。”

“有用,太有用了。”张淼抑制不住话语中的兴奋,他抬眼瞧瞧窗外,又压低了声音道,“那今晚我就想个办法探探杨杭的去处。”

他说着转回矮桌之里,收拾了几件必要的法器揣进包里,抬头看见桌上的信件,又将它们收了,一同放进去。

“最近还有没有收到别的信件?”他边将背包的拉链拉上,边转头看向南歌。

南歌摇摇头,斜靠在椅子上,低头吹了吹杯中的水,轻抿一口,咂吧咂吧嘴,又将杯子放下。

“我……”

张淼开口,想要说点什么之际,南歌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,俯下身子,双手撑在桌子上,一双带笑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。

“我今晚跟你回家吧。”她轻声说完,对上张淼的一脸惊愕,又笑嘻嘻地重复一遍:“我跟你回家吧,如果你今晚要出门的话,我觉得我倒是有办法,帮你引开他们俩。”

(本插画为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:LMIN)

5

是夜,门窗紧闭,窗帘拉好,静谧的房间里,一呼一吸都听得清楚。

南歌拎着一串符纸站在客厅中央,紧看着张淼将蜡烛一根根地点燃。黑色的长烛立在地上,有秩序地一根根摇曳起暗红色的光。

张淼点燃最后一根蜡烛,回头将准备好的引魂幡立在正东方。他口中念诀,捧出一颗猪心放在地上,同时摸出匕首,朝着自己的食指,面不改色地划了下去。

鲜血成股,顺着手缓缓流下,滴答答打在猪心上,似一朵朵绽开的红花。南歌紧咬着唇,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指,心中默默掐算着时间。

时间一到,她大步向前,揭下一张符纸紧紧按在猪心之上。与此同时,张淼举起匕首,待她闪开,用力地向着符纸刺下去。

匕首穿过符纸,直挺挺地钉在猪心之上。一瞬间,猪心中的血液似活了过来,竟渐渐开始流动。

南歌接了张淼的眼神,站在烛群中央,蹲下身子,将手中的符纸按顺序一张张燃掉。待她手中最后一张符纸化为灰烬,张淼盘腿坐在地上,闭上眼睛,一手持铃,一手紧握住杨杭的打火机。

南歌按着吩咐,在铃响时念出口诀,一阵冷风袭来,眼前的火苗却越烧越旺。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,嘴上却不敢怠慢,铃声一响,便默念一遍。

而张淼这边,漆黑的幻境中突生得火焰燃烧,待火焰烧过之后,他的眼前开始出现一片片模糊的影像。起初有儿童嬉闹声响起,他向前行进两步,嬉闹声散去,只剩下一片空寂。

有什么东西“叮咚”一声响,像木锤敲击在木鱼上,没有下文,剩下的只有悠扬的回声。他攥了攥拳头,又向前行进两步,此时眼前,才开始变得清明。

眼前是一间空旷的房间,空旷到什么都没有,除了杨杭。杨杭被绑在墙角,除了脸色有些苍白,其他的看起来都还好。

张淼忍不住向前,蹲到杨杭面前,抬手想要将他耷拉的脑袋扶起。但此刻的幻境是一片虚无,他又怎么能触及到杨杭的皮肤。他叹了口气,回身站起,捕捉到远处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光,便抬脚向着那光走去。

然而“叮咚”一声,第二声木鱼响,眼前的一切开始有规律地退去。他被撕扯着带出那间屋子,穿过一条空旷的水泥路,转回晋城,经过引灵轩所在的街,又穿过一片居民区,回到杨杭遇险的屋子……

再然后,屋内的烛火由噼里啪啦地颤抖,又恢复先前的平静。铃声停,南歌抬头,正对上张淼的眼睛。

张淼眼底浮荡着异样的光,他将铃铛放在地上,一手撑地,迅速站起,走到那颗猪心旁,蹲下身子,将猪心上的匕首拔下。一瞬间,鲜血又从猪心中流到那符纸之上。

待符纸被浸红,他抬手将其拈起,轻轻地缠绕在打火机上。

“趁着引路的魂气还未散去,我应该能找到杨杭的所在。”他说着将打火机攥紧,空气中倏地荡起一丝血气。

南歌将地上的蜡烛一支支熄灭,随后拍拍手站起身来,转头拎上包,用袖子擦擦自己的脸,挥挥手道:“那我先去了。”

6

昏黄的路灯下,南歌一手拎着包,一手拎着自己的高跟鞋,斜靠在一辆白色奥迪的车门上。

有一穿警服的男人站在她的身旁,弓着腰似在说些什么,另一男人端坐在车上,目不斜视地直直盯着前方。

张淼穿一身黑衣,头戴棒球帽,乘电梯下了楼,蹲下身子慢慢钻进一旁的小花坛里。他嗅着空气中的血气,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,待南歌一声惊呼,车中警察分神的一瞬,他迅速地从花坛爬起,绕到一旁的墙角。

他站定后,拍拍自己的胸脯,长舒一口气。微探出头瞄了眼南歌,便又忙缩回脖子,顺着血气向前找去。

那血气引领着他,穿街过巷,越过一片居民区,走过引灵轩所在的街,走出晋城,又踏上一条空旷的水泥路。

水泥路是条单行路,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树,风将叶子吹得哗哗作响,响声中还时不时掺杂上几声幽魂的呜咽。

张淼径直向前走着,行至半路,一阵阴气袭来,且他愈是向前走,那阴气就变得愈发地浓厚。待他穿过一条小巷,走到一铁门前,那强烈的阴气便与怨气交汇,似一股巨大的屏障,铺天盖地得由内至外向他涌来。

他将手中的打火机又握紧了些,抬手触上那铁门,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恶寒。

这程度不是一人的阴气就能达到的,他环顾四周,硬着头皮将那门推开。走进去,不断地有各样的低吟、哀嚎掠过他的耳边,他置若罔闻地抬腿大步向前,待走到一幢楼房边,就听得远处“咣当”一声巨响。

“哎哟又死人啦!”

有女人的尖叫从楼上传下,一瞬间,各楼层的人纷纷挤到窗边探出头来。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,人们又纷纷从楼上下来,成圈绕到那坠落的人的身边。

张淼微微皱眉,好奇心驱使下,他也快步地围了上去。

挤到人群的前方,他这才看清,坠落的是个略有些胖、浑身是血的男人。

男人面朝地下,看不清眉目。张淼撇撇嘴,心想着将这事先搁置,抬头再寻找那丝血气之时,却没料到,那微弱的血气已被这更加浓郁新鲜的血气所覆盖。

而且他这一抬头不要紧,正对上一双暗红的眼睛。那眼睛的主人,身材微胖,穿着条纹卫衣,灰色的裤子,脸上油腻腻的,头发也成缕地贴在头皮上。

他看看那男人,又瞧瞧地上的尸体,当下明白了,这就是死者的鬼魂。男人身后站着一独臂女鬼,她对上张淼的目光,扯着嘴角“嘿嘿”笑笑,穿过那男人的鬼魂,随即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
而那女鬼穿过之后,男人眼睛中的暗红褪去,他迷茫一阵,又看向自己的身体。随即他像明白了什么一般,转头冲出人群,径直地向着楼上跑去。

张淼心中一惊,反应过来也紧随着他的步子,转头一路追到404。404的门紧紧关闭着,但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。男人进了门去,而张淼,只能在门口停下,听着人群的议论。

“是这男人的婆娘干的,那个疯婆娘,成天疯疯癫癫的,以前也不是没抄刀砍过他。现在好了,砍死了吧,还从楼上扔下去了,早听我老太的劝,把这疯婆娘丢了,也不至于走到今天。”

“可不是,但是说来也奇了怪了,你们还记得以前在这里住的那个女人吗?就那只有一只胳膊的神经病,她不也是挥刀抹了脖子又从楼上跳了下去。”

“哎哟你可别说了,咱这里这种事儿还少吗?依我看啊,就是自己找的,说句不好听的,在咱这里住的各位,有几个是觉得明天有盼头的。”

7

在众人的讨论声中,张淼转身下了楼,下楼途中,还遇见一拎着布包匆忙上楼的老太,老太急哧哧的,要不是他闪躲得及时,怕不是要被对方撞上个人仰马翻。

他下了楼,伸出手将掌心摊开,那打火机被符纸包裹着,依旧静静躺在他的掌心。但符纸,已经渐渐显现出原来的黄色,符纸上的鲜血,也已经流失得差不多。

他口中念诀,用打火机将符纸烧了,待空中聚起一缕黑色的烟气,他这才松了口气,又抬脚跟上。

烟气又重新钻进楼道,他亦是在后面紧跟。待行至三楼拐角处,眼前突然冒出个刀疤脸。那刀疤脸坐在台阶上,正气定神闲地吸着烟,而他那肥胖的身子,将狭窄的道路堵了个严实。

张淼一个急刹,稳住心神,开口道:“请让一让。”

刀疤脸闻声抬起头来,悠悠然吐出一个烟圈,然后伸出他那肥硕的大腿,恶作剧般,将道路挡得更加严实。

“你过去吧。”他咧开嘴,呲着一口黄牙笑笑,随即又低下头去。

眼看着那丝烟气飘过三楼拐角,径直地向上飞去。张淼心急之下,闷声上前,抬手一拳挥在他的脸上。

那刀疤脸吃痛低呼一声,挣扎着想要站起之际,脸上又挨上张淼一拳。

张淼手上打着,抬脚又将踉跄的他踹倒在一旁。他倒在地上,肚子上的肉似波浪般起伏几下,又集合似的一同向下砸下去。

张淼也不看他,得了空子便抬腿飞快地向着楼上奔去。然而还是晚了一步,那烟气拐进五楼的楼道,就再也没了踪迹。

他攥紧双拳,心生懊恼。低头沉思之际,有一女孩的鬼魂又悠悠闪现在楼道之中。

女孩扎着马尾,上身穿小熊卫衣,配一条黑裤子,整体上看来,也就十几岁的样子。她进了楼道,先是四处瞧了瞧,待看见张淼,便瞬间移动到他的身边。

“叔叔你也能看见我?”她有些腼腆地笑笑,抬起头瞪着灵动的大眼瞧向张淼。

张淼对上她的眼神,心中的懊恼也减了大半,他温柔笑笑,点点头轻答了声“嗯”。

“你是第二个能看见我的人了,这儿的人都看不见……”她说着向后瞥了两眼,又缩着脖子吐吐舌头,“另一个能看见我的是个小男孩,我告诉你,你可不能告诉别人,他胆子可小了,一个人在家,老是害怕得不行。”

她说完,未等张淼开口,又想起什么似的昂起头,一脸骄傲道:“我在这儿等我爸爸,都好久好久了,也没叫过一声怕。”

张淼听闻此言,又微微愣了愣,心下道:“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,难不成……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?”

他这样想着,刚想开口婉转地询问一番,哪成想身后一声恶吼传来,眼前小姑娘的鬼魂随即消失了个干净。